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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否則,她又怎配他與君周旋。 良久,明芷方冷笑道:“火泥犁有八,寒泥犁有十,應就是為爾等準備的?!背扇シ呛鲇X疲憊至極,那容華若桃李的面上恣意的只是自高自大,目無生靈,他不知自己是高估了她,還是低估了她,亦或者兩者兼有,本就不可分割。 “難道就不是為殿下準備的?”他平靜反詰,“殿下的眼睛真的看不到么?殿下就真的無半點心肝么?殿下只見膏田,不見餓殍遍野,只見青蚨,不見鬻兒賣女,想必殿下從不知有一夫得情,千室鳴弦,更不懂水失魚尤為水,而魚失水則不成魚?!?/br> 明芷攥緊了衣袖中的拳頭,依然只是冷冷回望著他,少頃,霍然起身,振了振衣袖,指著那山水屏風道:“輪不到你來傳道授業(yè),你以為自己可作圣人,為生民立命?你的野心為何?夜深人靜時,只有你自己清楚吧?你又何必裝佛心?鐘山一事,你手染多少罪孽,你豈不知?成去非,一定要撕破臉面嗎?” 成去非只覺刻骨的寒意驟然襲來,一時之間,五臟六腑皆被浸透,寸寸骨節(jié),絲絲毛發(fā),無一幸免,卻也仍只是淡淡道:“看來殿下忘了,自己如何能立足此室同臣說話。”明芷輕蔑道:“那是男人的事,即便當初皇叔贏了,也牽扯不到我身上,你想邀功,邀錯了人?!?/br> 殿下的心腸,成去非終領教得透徹,他用一種憐憫又厭棄的眼神再度看了看眼前美麗的女子,他知道,自此往后,殿下的美麗,徹底消泯,殿下的青春,亦不過枯枝敗葉。他今日已僭越太多,然僭越無用,他的言辭未嘗不是出自肺腑,然心腸不動,成去非終冷淡道: “殿下方才之言,野心云云,是要借口殺人,臣惶恐。至于誰要下泥犁地獄,殿下還是擔憂自己多些為好,畢竟那是殿下的神佛,勘檢的是殿下的那顆心。” 他不愿再多說,無聲起身施禮,意在逐客,未曾問清楚的話,不必再問,他同他的殿下,想必只能勢同水火,反目成仇,那么,他同她,便再無任何話可講,能講,需講的了。 第208章 鳳凰五年十月末, 星星點點的雪在某夜里就飄了起來。當日高僧們圍著大司徒得來的不過是無關大局的撫慰,自然,大司徒又與支林幾人在府里闊談入夜,這其中便無人可得了。 自此, 鳳凰五年仲冬朔當日, 中樞終下敕令:十三州內一律禁私養(yǎng)沙門,違令者斬;除建康留三寺,每寺可留百十僧人,上等州治留兩寺,每寺可留五十僧人,各郡縣留一寺,每寺可留二十僧人,其余人等皆令還俗, 尤以無牒者, 有虧奉誡者為先,另,可倡說義理者、山居養(yǎng)志不營流俗者、年事已高專心事佛者及廬山諸寺不在裁汰之列;其余寺廟一律摧毀;所有廢寺銅像、鐘磬悉交鹽鐵使銷熔鑄錢入庫, 鐵器交本州鑄為農(nóng)具分發(fā)與民。 如是一來, 明眼人皆看出罷佛大勢所趨,無可挽回, 御史臺偶有上奏,虛張聲勢幾回, 一切奏呈皆如石沉大海, 半分回聲未得。眾人清楚天子曖昧不清的態(tài)度之下, 實為支持,而兩宮之一太后卻在召見了大司徒后,且又單獨召見了成去非。 清晨的朔風卷著寒意,刮過臉面,一陣涼,一陣疼,成去非接到詔旨后,此時已穿戴整齊,恭立在了太后寢宮外。執(zhí)守的正是內臣黃裳,見成去非來了,向他道:“天寒地凍,請錄公來側殿相候片刻,太后剛醒?!?/br> “無妨,我在此等候即可?!背扇シ堑?,黃裳微微頷首,看著他道:“寒風有時,錄公自己留意莫要招了風寒。”慧心人專用眼語,兩人相視片刻,黃裳默默折身返回殿內。 太后正在梳發(fā),待黃裳身影出現(xiàn)在銅鏡之內,笑道:“你這老勢利眼,但凡是重臣,都要親自去迎,哀家倒看你能巴結上他們哪一個?!秉S裳賠笑道:“萬事逃不過太后法眼,老奴出丑了。” “罷了,這份殷勤,也是你替天家給他們的,讓成去非進來,”太后掩面遮去個呵欠,隨即放下衣袖,又道:“等一等,我怎么覺得這個發(fā)髻不好看,重梳罷?!秉S裳恭謹回身道了聲“是”。 半個時辰后,聽得外頭鐵馬作響,風勢驟大,黃裳才領命將成去非迎進來,留意到他唇色已有些發(fā)白,且肩頭不知怎的落了片殘葉,遂上前揚手輕輕替他拂去低聲道:“老奴僭越了。” 成去非略一側眸,并未說話,徑直入了內殿,朝太后見禮道:“臣恭請?zhí)笕f壽金安。”太后笑道,示意他入座:“我今日來是要向你討個恩典的?!背扇シ敲τ制鹕碣r禮道:“太后折煞臣?!?/br> “我也不瞞你,近日朝事我多有耳聞,”太后手中輕捻檀木佛珠,語調綿綿,“皇帝自登基來,我不過吃齋念佛,所祈求者無過于為國祚黎庶,佛祖庇佑,國朝雖不敢稱盛世,卻也大體平安無虞,皇帝不懂事,如今鬧出這么大動靜,爾等做臣子的,不舉其失,難道不是為臣的恥辱?御史臺那干人,也不知是做什么吃的,皇帝年輕,他們一個個加起來成百上千歲的,也不懂事么?” 太后這是柔中帶刺,句句切在要害,有意蕩開,成去非默不作聲,聽她如是說上一陣,那口氣順完,方道: “今上也是為天下計,建康前有雹災,后有西北暴雪,且又拖欠著軍餉,無一處不需用人用錢……”成去非還未說完,太后打斷道:“我不是聽你來算賬訴苦的,只想知道,此事就壓不下去了嗎?你總知臺閣這幾年,天下要務無一不清,這件事上怎么就糊涂了?” 成去非默默聽完,從袖管中窸窣掏出一件東西來,畢恭畢敬呈了上去,太后微微詫異,不知他這是何意,遂拿過看了:不過一方羅帕,料子是內府的。太后一眼認出,再細看那上頭兩句詩,登時變了神色,雖奮力克制,手底還是微微顫動了一下,四下一顧,黃裳立刻會意,命人都退了下去。 “這從何處得來的?”太后雖如此發(fā)問,可腦中已朝某個方向演義,成去非低聲道:“這是殿下的東西,幾月前括檢所得?!?/br> 太后不由氣得直抖,所猜所慮,被成去非輕描淡寫和盤道出,正欲發(fā)作,轉念一想,仍平聲問道:“怎就到了你那里?即便是有司勘檢,尋出這樣的東西來,為何會想著往你那里送?” 成去非皺眉抬首:“太后不知,此物自一名喚神秀的比丘處抄出,此人甚是可憎,他那里女子私物不勝枚舉,更時常于僧徒中炫耀,難免有人攜了私心報復,是以才檢出這些東西,臣不知當時具體情狀如何,只知東西的確是送到臣家中,有司云不敢留之,臣雖問了話,有司始終不肯詳說,事后,臣方明白,這不過是給臣留些臉面?!?/br> 氣氛僵硬得緊,太后默了片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