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38
作罷,同虞歸塵閑說兩句,就此徑直去了穆涯吳冷西的居所。 扣門聲一起,桑榆便燕兒似地飛來,這幾日她習(xí)慣成去非的造訪,眉開眼笑地開了門將他迎進來, 雨實在太盛, 片刻功夫淋得精透,桑榆忙里忙外,替他收了傘, 又捧來套干凈衣裳給他換上, 才退下去做事。 成去非打簾進去,卻見穆涯正蹲在榻下往木盆中傾倒藥材, 一旁吳冷西則正在替老師挽著褲腿,閣內(nèi)十分安靜, 唯有一些輕微的動作聲。 水鏡先生此刻不過斜臥榻上闔目小憩, 這兩人見成去非進來, 彼此間只是無聲交換了眼神,待桑榆將熱湯拎進,成去非便換了穆涯的位置,緩緩倒入熱湯,吳冷西直起身湊到水鏡耳畔低語道: “老師,準備好了?!?/br> 見老師悠悠坐起,成去非一面挽袖,一面抬目道:“學(xué)生今日聽得一事,今上恐要征辟老師?!?/br> 熱意漸漸襲上來,水鏡輕“唔”一聲,仍是閉目。這兩人亦頗感詫異,上一回征辟老師,且還是先帝年間的事情,老師從無意于仕途,自是百般推辭,天子見其青門種瓜之志如許堅固,只得作罷,現(xiàn)下忽又提起,老師年歲已高,身子已多生老病,入朝為官更無從說起,吳冷西不禁問道:“師哥,這是什么說法?怎這個時候又提此事?” 成去非垂首細細為老師按摩,先是搖首,隨即看向水鏡道:“老師來建康,怕已是人盡皆知,此一事乃大司徒所提,我不知可還有其他人推舉?!眳抢湮髀犃T,不禁皺眉道:“大司徒?那倒巧了,今日一早便來下了帖子,請老師赴宴,老師已回絕。” 成去非又續(xù)了些熱湯,思量道:“大司徒素□□請名士高僧,既知老師至此,下這么一副帖子,不足為奇,”說著望向水鏡,面有愧色,“學(xué)生本想留老師過幾日,不想又橫生閑事,叨擾老師了?!彼R這方緩緩睜目,笑道:“行將就木之人,無謂叨擾不叨擾,許只是客套,當(dāng)不得真,伯淵不要放在心上。” 話雖如此,成去非心底仍只覺一股隱隱綽綽的不安,仔細想,似是杞人憂天,待回到烏衣巷,半夜無眠,輾轉(zhuǎn)許久,枕著一線風(fēng)雨聲,轉(zhuǎn)念間亦笑自己是否真的思慮過甚,迷糊睡了數(shù)個時辰,便又起身讀書。 方過一日,果然有旨意下來,一如黃裳所告,如此看來,天子是納了大司徒諫言,老師如昔回絕,不料緊跟又連下兩道敕旨,如此作態(tài),引得朝野上下本覺今上乃虛表求賢之心而已,也要疑心一番圣意到底為何。當(dāng)水鏡的辭表再度擱置于東堂案頭時,英奴正隨手撿過一枝狼毫,胡亂在紙上揮灑,不成任何章法,底下靜靜侍立的正是虞仲素。 “朕的誠心已足,無奈老先生一如從前。”英奴漫不經(jīng)心蘸墨,大司徒早先提議時,他心中不是沒有過悸動,亦想會一會此人,烏衣巷大公子的老師,誰人不想見識呢?然水鏡也果如天子所想,斷然不會輕易應(yīng)召,有成去非這樣的高足,名利早已雙全,九重宮闕,廟堂之尊,許在水鏡眼中并不值得一提,英奴不覺淋漓了半身的墨,忽覺心頭闌珊,將筆一丟,笑看虞仲素: “虞公一片赤誠為國舉賢薦能,朕心領(lǐng)了,不過水鏡先生志在丘山綠水,朕也不好太過強人所難?!?/br> 虞仲素略作陪笑態(tài),道:“今上虛心納諫,且又寬厚仁慈,確是臣子小民的福分,只是水鏡拒召,臣以為,恐怕并非出自其南山之志?!?/br> 英奴很是意外,忖度有時,仍撿起那枝狼毫添了墨,微微打了個呵欠,懶懶問道:“大司徒這是何意?”虞仲素一陣動靜,將那本遞呈上去,英奴搭眼瞧了,心頭忽得直跳,蹙了蹙眉: “怎么就起了個這般刁鉆的名頭?” 虞仲素自清楚天子言辭所指,道:“這個臣也不知,聽聞只是借居所之名?!庇⑴浜咭宦暎⒉槐響B(tài),只道:“大司徒說此人不是出自南山之志,這又是什么講究?”虞仲素道:“臣也本以為水鏡心系田園,不愿拘束,方婉拒圣意,近日方得知水鏡竟乃前朝廢太子后人,臣再讀其詩文,細細品究,無一字不為觸景生情,無一句不為眷戀故國,所以臣不得不有所顧慮,還請圣天子明鑒。” 殺人誅心,這是欲要網(wǎng)羅編織?英奴略略停了筆,道:“大司徒不妨再點化清楚些?!庇葜偎貐s道:“今上只需翻閱這本詩文集,一切昭然若揭。” 英奴仍是不予置否,只抬眼靜靜望著虞仲素,點了點頭:“朕知道了?!?/br> 年輕的天子在目送東堂之上尚可強壓成去非一頭的老臣離去后,翻了翻所謂的思舊戀國之語,終也只是沉著臉輕蔑一笑,“啪”地一聲擲到水鏡那份辭表之上,心頭漫過一層從未有之的興奮。 兩日后的朝會,東堂忽跳出兩名御史來,上奏布衣水鏡實乃前朝余孽,所著,語含誹謗,意多悖逆,又私自授學(xué),借機謀事;且驃騎將軍、廷尉左監(jiān)吳冷西皆為惡逆之人學(xué)生,亦乃該犯罪案所系,圣天子不可意存姑息,茍且完事,當(dāng)查清事由,明正典刑,以固國本。 此舉一出,且不管他人如何,成去非心底已然驚悸至極,那兩名御史看著面生,馬儒上次因童謠事已獲罪去職,幾名為其略爭清白的御史,一并降職外放,御史臺新進官員無可厚非。 眾臣今日本因中書令張?zhí)N還未參加朝會而猜疑不已,不想突然又冒出了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來,一時都被驚得目瞪口呆。御史臺長官沈復(fù)是成去非堂舅,中丞大人雖也以嚴明公正著稱,然私下甥舅間情意深厚,且沈復(fù)同水鏡也多有結(jié)交,蘭臺突呈這么一封要命的奏章,看中丞已然面白如紙,花白相間的長須止不住微顫,不知是氣是懼。再看向成去非,持笏的手安然如初,面上也并無甚波動,眾人不免暗嘆成大公子果真定力非凡,以至于那御史壯膽提醒成去非當(dāng)免冠出列避嫌之際,成去非連看都不曾看一眼,隨即面向天子,冷冷道: “此事臣回避,但臣懇請今上一事,倘事后證明不過污蔑陷害,臣請今上許臣來清查此案來龍去脈?!?/br> 英奴揭開那奏呈,默默看了片刻,看向那兩名御史道:“成卿的話你二人可聽清了?誣陷重臣的下場為何你二人可想清楚了?” 方過去不久的蔣北溟一案,歷歷在目,這二人自知無后路可退,其中一個高聲道:“這本就是臣等的職責(zé)?!庇⑴c點頭,對成去非道: “事關(guān)重大,先委屈成卿。只是,成卿就無其他要說的嗎?” 成去非同對面沈復(fù)無聲對視一眼,心頭殺意盈懷,砰砰亂竄,面上反倒平靜得很:“臣縱有百口也莫辯,臣無話可說,”說著自拔了簪管,將頭上進賢冠朝揚手一扔,掃了兩眼兩側(cè)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