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做了個躬身動作，他當(dāng)真儼然又一個成去非，百官聞言，忙不迭紛紛動身恨不能立刻離了這不詳之地，自成去之眼底魚貫而出時(shí)，成去之無意同虞歸塵對上目光，略一頷首示意，并無交流，卻很快將目光移至一襲蒼然背影身上，他緩步跟隨而出，身后事交給了路昱，自己站到成去非身畔，低低問了句：

    “阿兄，他怎么辦？阿兄?jǐn)嗖豢梢颉比ブ粫r(shí)語塞，含糊過去，“斷不可心軟?！?/br>
    成去非目光深郁，知道幼弟問話關(guān)鍵所在，卻也只是錯目瞧了一眼那邊金吾衛(wèi)已押出的顧姜二人，繼而背起手來，仰觀天象，星辰就在頭頂，蒼穹也就在頭頂，他忽記起那長者曾對他說過的一番話，仍字字清晰，清冽淬冰的眼眸里便猶自映出一片晶瑩風(fēng)雪世界：

    “我自有主張。”

    “站??！”階下忽傳來一聲叱喝，兩名親衛(wèi)持器攔住了一人，成去非定睛望去，竟是光祿大夫顧勉不知何時(shí)又再度折回，顧勉毫不為所動，仍想沖上前來，對上成去非投來的目光，忙抓緊了擋在胸前的長矛，顫聲求道：

    “伯淵，伯淵，你聽我說，阿灰他，他定是受人教唆，一時(shí)失了心智，方釀下這等禍?zhǔn)?，你……你……”余話尚未出口，兩行閃著冷光的淚順著光祿勛大夫蒼老的面頰緩緩滾落，落在長矛冰冷的柄面上，成去非這才想起，自顧未明伏法，光祿勛大夫確是蒼老了許多。

    “父親，勿要求人……”

    不遠(yuǎn)處本尚被押行的顧曙在發(fā)覺父親身影不在，回身尋找時(shí)，驟然看到這一幕，忽覺從未有過的心酸，哆嗦喊出的這一句登時(shí)化作慘然半聲，再也續(xù)及不上。

    成去非默了一默，記憶中四姓長輩同家父齊聚一堂，主客徑的場景不禁一一浮現(xiàn)，倘認(rèn)真掐指一算，這其間，多少光陰飛馳而逝了？

    奈何親朋與故舊，半作淪亡半為敵。

    他驟然想起當(dāng)日大將軍于父親柩前的這句低語，聲如驚霹穿過記憶之河劈頭打來，他心神一恍，仿佛竟再次看到了父親，同樣的蒼老，同樣的歲月無情。

    “世叔，此事與你無關(guān)，自不會牽連到你，且先回府罷。”他終收回思緒，誚然一笑，擺了個手勢，那兩名親衛(wèi)便將顧勉推搡開來，直到眼前的老者目中漸漸布滿了絕望，不得不踟躕轉(zhuǎn)過身，一點(diǎn)一點(diǎn)走向了那無盡的夜色之中。

    成去非目送他徹底消失于視野深處，方回過身囑咐去之：

    “你不要再隨我出去了，仍留守禁宮，不可大意，皮子休那邊還亟待處置。”他拍了拍幼弟尚存稚嫩的肩頭，贊許地沖他略略頷首，亦率人很快融入了那蒼茫夜色之間。

    第246章

    不過入秋沒幾日, 便和夏日漸行漸遠(yuǎn)，天黑得極快，仿佛前一瞬還瞧著一地夕陽余暉，轉(zhuǎn)眼間便是月入朱戶, 羅幕之間已微透輕寒, 琬寧低首在掌心慢慢磨著胭脂，卻遲遲不往唇畔上色，自得消息一晃兩三日既過，但仍不見他身影，她始終未問一字，只默默努力加餐飯，換了色澤明媚的襦裙，安安靜靜于閣中靜待他歸家。

    四下亦靜謐得只聞窗前蟲鳴, 婢子們各自無聲做事, 四兒見她發(fā)呆，悄悄走上前來，將那銅鏡正了正, 笑道：“娘子這胭脂都要干了。”琬寧赧然一笑, 方對鏡擦出點(diǎn)點(diǎn)精神來，四兒又幫她貼了花鈿, 待她微微一側(cè)首，被那燭光一映, 身段自是說不出的風(fēng)流婀娜, 四兒觀她這兩日來氣色好轉(zhuǎn), 自然歡喜，心道只待大公子來此間同賀娘子相聚，便圓滿了。遂圍在她身畔，左右打量今日新給挽的發(fā)髻，輕攏了攏那長鬢，越發(fā)覺得好似那畫上捧心西子，忍不住贊道：“娘子真是美人，只是略清瘦了些，”說著不禁拍了兩下手，“不過如今好了，大公子無事，娘子可安心睡眠，安心飲食，好好養(yǎng)一段時(shí)日，身子也就調(diào)理過來了?！?/br>
    正輕慰琬寧，外面進(jìn)來一小丫頭道：“四兒姊姊你快去看看，夕月打破了東西，且又割爛了手，坐地上只管哭，我們拉不起她的。”

    四兒嘆氣朝外一面走，一面道：“還是如此冒失，怎就不見半點(diǎn)長進(jìn)？”

    人既都去了，琬寧便起身依在幾前，胡亂翻起書來，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不知坐了多久，才察覺夜風(fēng)順窗進(jìn)來，已潲得袖口冰涼，剛站起要關(guān)上窗子，卻見院門外一點(diǎn)黃色光暈，愈行愈近，是往她這里來的，不太看得清提燈者是誰，只聽見婢子脆生生的見禮聲，琬寧心頭直跳，提裙便跑了出來，待奔下臺階，顧不得仍有下人在場，飛身便撲進(jìn)了那提燈人懷中。

    成去非本正問話下人，一時(shí)還未著意，驟然被她慣力撞得竟往后踉蹌了兩步，險(xiǎn)些沒接穩(wěn)這具溫軟身子，他略略一怔，示意婢子接了燈籠，方伸手環(huán)住了琬寧。

    見婢子們皆低頭抿嘴暗笑，四兒忙朝眾人打了個手勢，領(lǐng)著出了園子。

    琬寧踮著腳尖，兩只胳臂死死攀在他頸間，將臉深埋于他胸膛前，嗚嗚咽咽低泣顫抖不住，成去非欲要拿下她那兩只手，不想她還有幾分氣力，低笑道：“這幾日想必是吃飽了飯，才有這等力氣箍著我?！?/br>
    說罷打橫抱起了她，徑直往閣內(nèi)走去。

    琬寧仍只是蜷窩在他懷中，一刻也不丟手，也不掙扎，臉面緊貼于他懷間，直到成去非將她輕輕放在榻邊坐住了，方看見她臉上妝容已花了一片，凄凄楚楚的模樣，猶如剛歷風(fēng)雨的幾株蘭花，再低首看自己身上，糊了一團(tuán)的花鈿胭脂，不由輕笑兩聲，卻什么也未說，彎腰蹲下想為她脫去鞋子，眼前只剩了一只，這才抬眸問道：

    “方才跑掉了？”

    琬寧淚眼朦朧看著他，仍兀自出神，成去非褪下那一只，仰首看著她問道：“嚇到你了罷？”琬寧咬了咬唇，眼簾一垂，熱淚滾滾而下，成去非起身伸出手來為她搵淚，在她耳畔吹著氣，心思從未這般溫柔過，低低道：“我既回來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哭多了，明早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br>
    他邊說邊去解她腰間衣帶，青碧色的襦衣慢慢滑落，露出皓雪一般的肩頭來，琬寧驀然醒悟，方欲動彈，成去非卻按下了她，溫?zé)岬臍庀嗬m(xù)噴在她耳后：“當(dāng)日你為我是受傷了的，讓我看看，傷在何處了？還疼不疼？”

    伊人纖背上果真留有不深不淺的一道劍傷，結(jié)痂處似已掉落，只剩淡淡的粉色痕印盤踞其上，成去非自身后攬住她的腰肢，低首細(xì)細(xì)吻起那道傷疤，他知道她在顫抖，溫暖的雙唇便慢慢移至她耳垂處，極其耐心地廝磨著，喃喃如私語般：“田光曾對燕太子丹說人有血勇、脈勇、骨勇、神勇之分，我的小娘子又是哪一種？”

    那腰間分明傳來抗拒的一挺，琬寧含淚搖首：“我沒有，我什么都沒有，我不要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