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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如此待之,曙無憾也?!?/br> 成去非亦點點頭:“你當無憾,經(jīng)營幾載,算來其間也自有得意處。” 顧曙輕“唔”一聲:“看來大公子什么都知曉了?!彼栽谛?,那眼中忽掠過一瞬光芒,不著痕跡,“的確,不過大公子可知我最得意處為何?” 氣氛出乎意料地沉靜下來,成去非瞳孔緊緊一縮,望向顧曙的目光陡然冰冷漠然至極:“我不知你最得意處為何,但我可以告訴你,你最大的錯為何,你刺殺許侃結交荊州,沉船構陷顧未明,并州斷我糧草,逼死蔣北溟,如此種種,無須我一一羅列,你心中有數(shù),即便如此,你倘肯收手,我亦不肯公然為難你,只一點,你們將我老師牽涉進來,讓我痛失恩師,我方明白,你們并無自新之路,唯有死路可走。” 顧曙望著他漸漸發(fā)紅的雙眼,喟嘆道:“誰人相信大公子原是如此重情之人?正是,曙的最得意處就在于此,能讓大公子如挖心肝?!?/br> 這一句,是真正如顧子昭般歹毒了。成去非冷笑兩聲:“阿灰難道不是這種人,倘不是因情起,你又如何會救下那佐酒官妓?昔日笑緒,盡作悲端,你可想過?” 顧曙神情一滯,竟無話可對。 成去非再為他置酒,緩緩推了過去:“倘不是她來我府中與內(nèi)子相會,湊巧認出姜弘,我原也不知你同荊州有這般深厚情誼?!?/br> 那“內(nèi)子”兩字毫無防備扎進心頭,顧曙聽他竟說起這樁他從未知情的一件事來,一時心腸糾纏,神思飄得極遠,好半晌方道:“你以為我會后悔?我只知我救那女孩子時,全乃心甘情愿,即便你此刻這樣說了,我也當是我的命而已,沒什么可悔恨的。” 這聲音低沉刻骨,末了一句卻又顯冷,面上的微笑也警一枕涼風。 “的確是你的命,”成去非看著他不驚不懼的這張熟稔面孔,那上頭依然有最讓人折服的風度,他無意摧毀,只是冷冷淡淡道出實情,“無論是你想要的女子,還是你欲得的權勢,你都輸了,阿灰?!?/br> 顧曙并無否認之意,頷首道:“的確,我不是沒有想過,一剎定生死,當日我實在應該掀開那殮布來,仔細把大公子瞧清楚的?!?/br> “你不必可惜,我大可告訴你,即便當日你們真的急于一時,我也自有應付的道理?!背扇シ遣粷獠坏溃Z氣并無挖苦譏誚,顧曙低首笑笑,“大公子果然是大公子,看來我等如何籌謀,都無從逃遁的?!彼芸焯痤^來,問道: “事已至此,看來你是打算好了的,只是我猜不出,你是否愿意給天子一個體面?我想你會的,畢竟世伯還在太廟供奉著,”他笑了一笑,“看來世伯必要永享太廟了?!?/br> 于年輕的罪臣看來,同樣年輕的大公子,同樣無路可退。國朝的重兵,儼然成氏的私人,無天子調(diào)令,無圣主明旨,他卻自可揮斥方遒,一呼百應。 “大公子再立這一功,十命可受,卻也正是天命所歸,曙在此先賀大公子了。”顧曙當真含笑作態(tài)揖禮,卻隨之嘆息搖首,“只是,即便大盜移國,你還是不肯與世家共治天下,難道要與黎庶共治?”他忽報之以憐憫的目光,“如有一日,沒了烏衣巷四姓,自會有新的四姓,大公子信不信?往來千里路常在,聚散十年人不同,可大公子的路,是行不通的,這一點,大公子又信不信?” 成去非靜靜看著他道:“我信?!?/br> 顧曙笑道:“大公子信,可有些事大公子還是要去做是不是?大公子,這江山已近在咫尺了。” 尺寸囹圄,畫地為牢,年輕的貴胄子弟卻已在腦海中重現(xiàn)江南種種,燕飛斜陽,游魚戲蓮,從風裊裊,映日離離,他同虞靜齋,同成伯淵,同許多人都一樣,仍是少年,金石絲竹,金樽清酒,未嘗就不是真正的快意人間。然這江南尚只是這錦繡河山一角,那些少年尚也只是少年,一切無從回頭,也無從再言可待,他忽就解嘲般地笑了笑。 說出那些他再說無益,或許從來就了無益處的話語: “我倘在你的位子,未必就不如你,成伯淵,不是只有你獨具青云之志,也不是只有你獨具高世之才?!?/br> 成去非輕聲一笑:“你到底是不甘,是,阿灰,論才干,我確有不如你之處,我尚且掙不來一句‘成武庫’,不過,你知道你錯在哪里么?我只說兩樣事,鳳凰二年澇災,你為一己私心欲要打擊子昭,便可將那救命的糧食悉數(shù)沉了船,鳳凰五年并州戰(zhàn)事,你因我之故,便敢遷延糧草,置前線將士性命于不顧,置國家安危于不顧,今時今日,你還不曾看清自己?你看不上子昭,其實,你二人并無本質(zhì)不同,皆是毫無底線可言之人,你以為你坐到我這個位子,就不再是你了?有些東西,根植于你骨子里,無從改變,以你的資質(zhì),本不該如此缺眼界,缺格局,可你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倘你真是平庸無奇之人,反倒不勞我費心,但這一回,我必須殺你,你在一天,便要攪一天的局,我為你惋惜,殿下的事情出來時,我曾同她說過一句話,此時送與你,也再恰當不過:卿本佳人,奈何成賊?” 顧曙默默聽他說完這些,良久沒有應聲,繼而哂笑看著成去非:“不過成王敗寇,只是我好奇,到最后的最后,大公子會是何種結局?龍袍加身?還是事敗身死?我知你不是貪戀那權勢的人,可除卻我,除卻虞靜齋,還有誰知?”他停了一停,“說到靜齋,我也好奇,以你的秉性,絕不會放過虞世伯,那又要以何面目來見虞靜齋呢?大公子,你的道,果然不俗,獨行一人,當真就不害怕,不寂寞?還有還有,”顧曙認真地打量著他,品度著他,目中終流露一絲惑然: “你所求者,到底為何?你當真如子昭所言,毫無半點私心?”他終也露出一絲嘲諷,“烏衣巷的大公子,只為了成圣嗎?非也,圣人之善,圣人之真,大公子還是不及也。我將是青史上的亂臣賊子,那大公子是否就真能贏得身后名?你要知道,人心,有時并無公道可論?!?/br> 成去非望著眼前故人,腦中想到的也仍是故人,王公明的病體殘軀似還在肩頭留有一抹溫度,他仍記得那些女孩子唱著關于春日的歌聲,他也仍記得那場雨中,他真真切切自語“天喪予”時的失落心境,他也沒有比這一刻,更希冀再次見那年輕人一面,只是,王公明的的確確早已不在了,也許那孤傲清高的老夫人亦已悄無聲息離世,一切的一切,早風流云散,而他此刻,仍避無可避地要送故人上路。 “你我之間,本不該如此?!背扇シ俏丛卮鹚膯栴},只緩緩道出如此一句,昏暗的牢籠,清醇的桑落酒,他們?nèi)绱苏鎸嵉厣硖幃斚拢敵跎倌隁g聚舊事已隔了數(shù)不清的日升月落。他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