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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籠,順著后院的畫廊一路邊走邊找,忽然聽到左側(cè)里發(fā)出不小的動靜,便瞧見不遠處的花叢里藏著一個身穿棗紅衣裳的團子。景硯長眉微皺,走下臺階,離近了去看。那是個生的極為漂亮精致的孩子,才不過八.九歲大,五官里已經(jīng)能隱約瞧出以后會出落成個美人,唇紅齒白,一笑起來有兩個圓圓的梨渦。加上皮膚雪白,被棗紅色一襯,更顯得如珠似玉,在黑夜里似乎都能生出瑩瑩的光。可惜了這么漂亮文靜的模樣,卻在花叢里頑皮地撲螢火蟲,撲了好半天,滾了一身的泥,紙糊的籠子里卻沒有一絲光亮。笨手笨腳,一個也沒捉著。景硯走到他的身邊,提著燈籠,喬玉抬起頭,淚水盈滿了眼眶,似乎立刻就要掉出來。他軟聲軟氣地求面前這個從未見過的人,“小哥哥,你能替我捉幾只螢火蟲嗎?”那天夜里,景硯在外頭玩了大半夜,捉了許多螢火蟲,裝滿了喬玉的那個小籠子。終于叫喬玉破涕為笑。景硯明白,是自己不愿看到喬玉因為有什么求不得而哭。自那以后的三年,景硯在喬玉身上費了太多的心思,也不缺這最后一點。不過也只有這么一回了。他們?nèi)蘸笞詈檬窃僖膊幌嘁?,若是見了…?/br>景硯的心頭忽的一滯,他不再想喬玉了。約大半刻鐘,皇帝的旨意果然到了。傳旨的御前的太監(jiān)總管梁長喜,他自雨霧中走了過來,生的高而瘦,身著石青長袍,黑色長靴,袍邊滾著金線,雙手捧著圣旨,身后跟著兩個隨侍的小太監(jiān),在左右撐著黑傘,一滴雨也漏不到金色布帛上頭。梁長喜跨過門檻,那兩兩小太監(jiān)急急忙忙收了傘,也隨著他的腳步踏了進來,黑傘滴著水,在寂靜的正殿中聽得分明。梁長喜皺著眉,偏過頭呵斥,“你們是同哪個學的規(guī)矩,敢把滴著水的傘帶進主子的地方?”左右兩個小太監(jiān)被罵得瑟瑟發(fā)抖,連忙又跑出去,收拾黑傘去了。他們不是不懂對主子的規(guī)矩,可是更懂這宮里踩地捧高的規(guī)矩,太子都快要不是太子了,誰還要把景硯當一回事?梁長喜卻不會,他在元德帝身邊二十余年,位子坐的很穩(wěn),生性也格外平穩(wěn)沉著,輕易瞧不出喜怒,哪怕他知道這封圣旨上寫著什么,都不會對景硯有任何不規(guī)矩。旨意不出所料,確實是廢除太子的。原因也不過是那么幾條,說是太子景硯天資愚鈍,學識不精,待人不誠,結(jié)黨營私,不能身負天下萬民,不堪為儲,又不孝不悌,降為庶民,囚禁于太清宮,終生不得踏出一步。周明德經(jīng)歷過如此多的風雨,都不敢再聽下去,只用眼角余光瞥著景硯的背影。景硯動也未動,跪了半響,才磕頭謝旨。元德帝另吩咐了一句,說是無論是父子,還是君臣,都與景硯無話可說,不必再相見了。確實是沒有再相見的必要了。梁長喜辦完了這件事,金甲禁衛(wèi)浩浩蕩蕩走了進來,要將景硯帶往太清宮,竟連一刻都等不得。景硯面色冷淡,鳳眸微闔,眼里沒有一絲光亮,偏過頭,望著身旁跪著的周明德,這大約是最后一面了。他想了片刻,道:“到了下頭,見到母后,替孤帶一句話。就說,皇恩浩蕩,不必再憂心孤了?!?/br>周明德聽了這話,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捉住了景硯的寬袖,爬起來想要再同太子說上幾句,可帶刀的禁衛(wèi)頭領(lǐng)已越走越近,氣勢逼人,近在眼前。景硯偏過頭,聲音輕到近乎于無,“還有一句,那些人,一個一個,都會下去陪她,讓母后別太著急?!?/br>他說這話時,露出了這些天來唯一一個笑來,輕薄得似早春的一縷風,話語里透著刻骨的陰鷙冰冷,卻不禁令聽著的周明德心神一顫。周明德一怔,他忍不住想,這便是他們的太子。若是等上數(shù)年,太子再大一些,能夠插手朝堂上的事,陳家、皇后,怎么會到這個地步。禁衛(wèi)將景硯團團圍住,于一片刺眼的金黃之中,擁著離開了東宮。周明德只能隱約瞧見景硯頎長清瘦的身影,他沒有一刻停留,漸漸消失在了雨霧之中,從此往后,山高水低,再也不會相見了。太清宮是宮里最偏僻的地方,相傳太.祖入主天下后,有一位皇子覬覦皇位,忍不住心生反意,被太.祖察覺,便被終生關(guān)押在太清宮中。自此以后,太清宮就成了囚禁皇子皇孫們的場所,短短二百余年,數(shù)不清的龍子鳳孫死在這里頭。皇位之爭,自古皆是如此,容不得半點溫情。一行人走到太清宮時,夏日的天都快黑了,雨卻還未歇。太清宮一貫不是什么好地方,圍墻極高,足有十二尺余,上面慢慢地覆蓋了三寸長的細長鐵針,以防有人攀越。除此之外,周圍連一棵高樹也沒有,抬眼看去,若是有什么動靜,一覽無余。圍墻和鐵針修整得很好,可磚瓦破舊,臺階碎落,都塌了一半都無人可管。景硯收了傘,正欲推門而入,只聽得梁長喜道:“大皇子今日入了太清宮,需得一個小太監(jiān)伺候,奴才已經(jīng)派人去太監(jiān)所尋一個年歲小、聽話懂事、又身強力壯,對皇室忠心的前來,方能陪伴您一生?!?/br>往常的規(guī)矩都是如此,皇子一旦入了太清宮,終生不得踏出一步,而那些生活瑣事,都是要由伴侍的小太監(jiān)跑腿的。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景硯往房檐左邊靠了靠,避了雨水,仿佛不甚在意,只答應了一聲,“麻煩公公安排了。”這一等,就等了許久。因為來的太急,似乎是在選小太監(jiān)的事上出了差錯,梁長喜都耐不住了,派人去催了一次,得了個消息,說是太監(jiān)所正精挑細選著,馬上前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周圍一團團黑影,什么也瞧不清。景硯身量高,而太清宮的房檐低,他稍一抬手,就摘下了掛在門前的燈籠。這燈籠大約是紅紙糊的,可經(jīng)過了這么些年的風吹雨打,不僅露出差不多一半的骨架,連顏色褪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慘淡的稿白。景硯要了火,里頭的蠟燭芯還沒爛透,勉勉強強燃起了豆大的燈火,燭光在森冷的鐵門上隨風搖晃跳躍。終于,一個矮胖的內(nèi)侍領(lǐng)著個個子約莫三尺來高的小太監(jiān)頂著風雨前來,先是同梁長喜磕了個頭,又連忙將身后的那個瑟瑟縮縮的小孩子推了出來。那小太監(jiān)大約才十歲出頭,衣服皺巴巴的,也不合體,褲腳和袍邊都裹著泥水,濕噠噠地落在地面上,似乎重的要墜住了那孩子的腳,邁也邁不動。矮胖的內(nèi)侍用力拍了一下小太監(jiān)的后背,吵吵嚷嚷道:“還不快來見過祖宗梁爺爺,還有你以后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