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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才出鍋放進去的,不知道這幾日的飯菜,娘娘可還滿意?”紫若昂著頭,瞧都沒瞧他一眼,身后的小太監(jiān)接過他手中的東西,頭也不回地朝外頭走出去了。紫若在前頭走得很快,還一邊急躁地催著他們,“得加緊趕回去,今日娘娘去了大明殿,好不容易才在那里留膳。若是耽誤了,你們的命也賠不起。”后頭的小太監(jiān)叫苦不迭,紫若是空著手的一個人,他們還拎著食盒,怎么走得動?到底是一路疾行,紫若整理了儀態(tài),慢著步子,走近了大明殿?,F(xiàn)下還是白天,大明殿內(nèi)卻是燈火通明,殿中點了一鼎香爐,正裊裊地燃著龍涎香。不遠處的大屏風(fēng)后頭隱約映著三個人影。元德帝今年還不到四十歲,須發(fā)皆烏黑油亮,生的極有威嚴(yán),都令人不敢直視。他身上只穿了一件九龍含珠的長衫,盤腿坐在軟塌正中,手腕上掛著一串碧璽佛珠,正在同左右的馮貴妃與二皇子景旭說著話。景旭同元德帝長得有八分相似,算不得是個翩翩少年郎,有幾分沉穩(wěn)的英俊,一直很得圣寵,此時正同他說著太學(xué)里的趣事,又說他最近讀了些閑書,覺得隴南那個地方很好,有山有水,還有些精奇古怪的傳聞。他道:“據(jù)說隴南還有幾個大族,孔家、陸家,對了,還有喬家,他們在隴南那么多年,想必藏書頗豐,兒臣都想瞧瞧?!?/br>馮貴妃伺候著茶點,一邊笑,一邊瞥著身旁的元德帝,他眼瞼微垂,連馮貴妃離得那樣近,也瞧不清他眼底的神態(tài),只暗自在心里揣摩。元德帝并不如方才那般接話,只是飲了口茶。馮貴妃扶了扶頭上的鳳釵,佯裝發(fā)怒,點了下景旭的額頭,對元德帝抱怨道:“這孩子年紀(jì)小,心不靜,讀圣賢書不好,總愛看些閑書,還愛到陛下這里顯擺出丑,還不快和你父皇告罪,說以后再不看了?!?/br>景旭臉上的笑容一頓,這同事先說的不對,他用余光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一咬牙,在軟塌上跪下了,嬉笑著同元德帝保證日后不敢了。元德帝聽罷笑了,“你母親說得對,既然是偷看的那些閑書,什么精奇古怪,不看也就罷了。”馮貴妃隱隱松了口氣。接下來梁長喜和紫若一同上前擺桌布菜,方才的話仿佛誰都記不得了。飯后,馮貴妃領(lǐng)著景旭同大明殿離開回沉云宮,路過一個偏僻無人的小道時,景旭終于沒有忍住,低聲問:“母后,我們今日不是要在父皇面前說喬玉那件事嗎?連尸首都埋在東宮里頭了,怎么又忽然不許我說了?”馮南南生的風(fēng)姿萬千,即使養(yǎng)了幾個孩子,也依舊貌美,她聞言也停住了腳步,看起了眼前盛開的花,漫不經(jīng)心道:“你父皇不想聽,說出來徒惹他的厭煩,又有什么用處?最近別再提景硯的事了?!?/br>景旭才不過十三歲,雖從小就有馮南南的教導(dǎo),可到底是少年心性,藏不住事,語氣里不乏狠毒,“那怎么辦?就任由著,這事過去?我一想起來景硯還活著,就不得安生。我日后可是要當(dāng)……”“你急什么?”馮南南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等著,忍著,只要不失圣心,總有機會?!?/br>她是最擅長忍耐不過的。她原先只是馮家后院一個不起眼的庶女,只因為在一次晚宴上隱約察覺了當(dāng)時還是太子的元德帝的心事,拼死一搏,才有了馮嘉儀的遠嫁,自己的入宮。再是喬家的傾覆,陳家的覆滅,到如今,她已經(jīng)等了許多許多年。她走了這么遠,依靠得就是揣測順從元德帝的心意,這才是世上最鋒銳的利器,別人都不明白。但最后還是她贏了。無論是陳皇后還是jiejie,都死在了她的前頭。馮南南想起這些,耐不住得意地笑了笑,摘了手邊那朵盛開的芍藥,“陳家死干凈了,可景硯還沒有,他在太清宮里待著,即使是永世不得翻身?!?/br>她頓了頓,聲音不在似水般溫柔,“可沒什么比死人更叫人安心的了。我要他死?!?/br>喬玉從御膳房出來的時候,太陽老高,已經(jīng)快要午時了。他在那里待了一個多時辰,越近中午越忙,白旭三沒有辦法,就隨意收拾了一點東西,扔給了喬玉,將他趕了出來。喬玉很珍惜這頓得來不易的飯菜,把食盒摟在懷里,他人小,胳膊也短,食盒都團不起來,時不時往下墜。他要從御膳房回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和長樂安平打個招呼,安平拉住了他,用油紙包了三個又大又白饅頭,偷偷往喬玉的懷里塞。安平還是有些擔(dān)心他,良玉瞧起來也太沒心眼了,傻得誰都能騙他??赊D(zhuǎn)念一想,要不是這么沒心機沒本事,怎么也不會被丟進太清宮伺候廢太子去了。走出御膳房,尋了個陰涼的地方,喬玉低頭瞧著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團,有些苦惱,這樣就更得抱著食盒遮住了,否則旁人看到了是要笑話他的。他回去走得也慢,揣著饅頭,抱著食盒,東躲西藏地在為數(shù)不多的雜草里尋鈴鐺草,最后找到了一小把,用手帕仔仔細細地包了起來,想著今晚就可以將院子里的那些也采下來,一起送給景硯了,心里就甜滋滋的。好不容易走回太清宮,進了小門,喬玉立刻將食盒往地上一扔,像只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往景硯屋子里去了。景硯將手上的佛經(jīng)放了下來,一只手就攬住了喬玉,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水,輕聲細語地問:“怎么了,路上遇到了什么事,這么久才回來?”不提倒罷了,一提起來喬玉又難過又委屈,揪著景硯的袖子告狀,說白旭三有多么可惡,真是個壞蛋,對自己特別刻薄,以后太子一定要幫自己教訓(xùn)那個壞蛋。景硯漸漸收斂了笑意,他捉住喬玉還在空中亂舞的手,翻了過來,灰撲撲的掌心里有一道明顯的紅痕,是擦破了的一小塊皮膚。景硯問:“疼不疼?”喬玉一貫嬌縱,又喜歡撒嬌,想叫太子哄哄自己,其實早就不疼了,還要裝模作樣地說疼,疼得要命,要讓太子幫他處理傷口,還要哄哄抱抱。他本來還是裝的,可是越說越委屈,越說越難過,話里帶著些哭腔,反倒成了真。景硯一直瞧著他的模樣,從假到真,對他的小性子也是哭笑不得,倒沒有戳破,反而是親自去打了水,拿好藥,把喬玉抱到自己的膝蓋上,用干凈的帕子幫小哭包擦干凈了手掌上藥,又抹了臉,最后拍著后背哄了好久,才總算沒真的掉眼淚。不過上藥的期間,喬玉也不閑著,還講了自己今天認識的兩個小太監(jiān),熱烈地稱贊著他們?nèi)撕?,自己偷聽人家講話,人家也不生氣,還幫著自己。宮里并沒有什么好人,長樂和安平原先也沒有什么好心思,只是喬玉傻人有傻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