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夢死入喉，猶如一味斷腸的毒酒，苦得難以言喻，李慶成緊緊抿著唇，剎那間腦中一聲巨響，猶若雷霆。

西川葭城，鷹羽山莊。

“走水了——！”

漫山敲起驚鑼，張慕倉皇喝道：“別慌——！都到后山的院里去！”

秋高物燥，那場火突如其來，于狂風中席卷了整個鷹羽山莊，幼時的李慶成放聲大叫，抱膝縮在樓臺的三層走廊處。

大屋被壓得崩垮，轟一聲三層高樓木柱折潰，驚天動地的倒了下來，李慶成僅五歲，抱著欄桿，隨著整座倒塌的高樓斜斜墜落。

一道灰影從山路盡頭飛掠而來。

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

燃燒的灰燼與火星飛來飛去，男人的悶哼聲在黑暗里傳來。

少年時的張慕以肩抵著垮下來的銅門與木柱，單膝跪地，艱難地在廢墟中撐起一個狹小的空間，身下保護著五歲的李慶成。

抬頭時，一雙深邃發(fā)亮的眼眸注視著他。

張慕咬牙道：“別……怕，是我。”

李慶成竭力辨認那張滿是黑灰的臉，問：“誰？”

張慕：“我，張慕成?！?/br>
火星爆出最后的脆響，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火海中溫柔地迸開，那聲音與漫漫冰河裂凍之聲如出一轍，令李慶成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他睜開眼，注視著張慕，嘴唇動了動。

李慶成：“張慕成。”

“我不喝?！睆埬酱鸬馈?/br>
剎那間張慕的聲音猶如當頭劈下的無名刀，刀鋒將一切回憶掃得粉碎。

“為什么?！崩顟c成眼中熾熱的情感化為難以置信的絕望，繼而是隱約抑制的憤怒。

張慕緩緩搖頭：“我不想喝，這輩子夠了，我不要下輩子”

李慶成看著張慕，房內(nèi)一片死寂般的靜謐。

房門被拉開。

李慶成冷漠地說：“我都想起來了，張慕成，你為什么不喝?！?/br>
張慕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

“我不想喝。”張慕最終道。

方青余看著二人，繼而小聲道：“慶成？”

李慶成與張慕都沒有說話，在那悠長的靜謐中猶如兩座木雕。

“他不喝我喝，總有人愿為你生生世世，雖然你不一定看得上?！狈角嘤嗳缡钦f。

李慶成的聲音平靜而不現(xiàn)喜怒：“那你喝就是，又沒人攔著你?！?/br>
方青余拾起另一個酒杯，飲盡，瀟灑一亮杯底，轉(zhuǎn)身離去。

53、　奪命箋

李慶成把剩下的兩枚醉生夢死收進瓶里，將玉璜還給張慕，什么也沒說，徑自出外，吩咐道：“去個人，請韓將軍酉時來吃晚飯，再把娥娘請來?！?/br>
李慶成站在邊房外，娥娘來了。

李慶成道：“你能給人下點什么毒藥，解藥在我手里，一日不服解藥便全身難受，不得不聽我的么?！?/br>
娥娘心里打了個寒戰(zhàn)，答：“能?！?/br>
李慶成意識到自己臉色不太好看，遂溫和道：“勞煩你了?！?/br>
張慕與方青余站在身邊，李慶成也不趕他們走，徑自推門進了邊房，那馴狼者全身赤\裸，被捆縛在榻上，瀕死的不斷掙扎。

“解了他的繩子?！崩顟c成道：“你叫疾風，對罷。”

疾風喘著粗氣，渾身傷痕累累，這次不再犯橫了，看著李慶成，又看李慶成身后的張慕，眼中滿是畏懼。

李慶成笑道：“我想，咱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疾風終于開口：“談什么，談完放我走?！?/br>
李慶成：“你想去什么地方？”

疾風：“去找父親。”

李慶成：“你父親想殺你，你到現(xiàn)在還不懂？”

疾風：“懂，我也要去殺他?！?/br>
李慶成：“你會有機會的，但不是現(xiàn)在，他讓你到玉衡山去做什么？”

“不要問我！”疾風怒吼道，一聲吼得窗欞不住作響。

李慶成：“那么算了，你就在這里繼續(xù)捆著罷?！?/br>
疾風道：“別走！我說！”

李慶成站定，不耐煩地打量他。

“說你的身世?！崩顟c成道。

疾風喘著粗氣，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小時候他本是個被叼走的狼孩，母狼產(chǎn)后死了狼崽，便到眉山腳下村落中叼回人嬰哺乳，將疾風養(yǎng)到六歲時，于山道內(nèi)巡邏的江州預備軍發(fā)現(xiàn)了他，帶回去交給何進。

何進將這狼孩養(yǎng)在舊宅里，抽空教化，教他讀書識字，然而疾風野性已成，難以馴化，十六歲時又回入山中，過起野人生活。

這彪型壯漢與狼群一同居住，打獵為生，何進也不攔阻他，平時常派親信帶著rou食進山。

直至某日交予他一個刺殺任務，令他偷襲過眉山的一行人，何進又派人從旁接應。

疾風的存在連韓滄海都不知道，何進更是千小心萬小心，囑咐他只放狼群，不得露面參戰(zhàn)。不料還是被李慶成揪出一根線索，連根挖了出來。

“所以他要殺你滅口?！崩顟c成瞇起眼道：“他本來就不是你生父?！?/br>
“我不相信！”疾風吼道：“我要去問他！”

李慶成說：“待會你就有問的機會了，我再問你一件事，他怎么又把你藏到玉衡山里去了？”

疾風道：“他要我守住山道?！?/br>
李慶成心中一動：“守住什么山道？”

疾風答：“去頂上的山道?！?/br>
李慶成蹙眉，又問：“什么頂上的山道？”

疾風搖頭：“就是那條山道，放我走?！?/br>
李慶成示意稍候，出外喚來娥娘，娥娘已配好藥，望向李慶成的眼中滿是畏懼。

“怎么用？”李慶成接過藥包。

娥娘道：“恰好有現(xiàn)成的，這藥名喚斷筋銷骨丸，小包的是毒，大包的是解藥，這是藥方。每月初一，十五毒發(fā)兩次，若無解藥，便會全身如亂針摜刺，三天后蝕筋銷骨，全身軟化而死?！?/br>
李慶成道：“吩咐廚房做點rou菜，備壺酒，端過來?！?/br>
廚房帶了酒菜上來，李慶成朝食盒內(nèi)下完毒，吩咐人帶去給疾風。

一路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李慶成連話也不多說一句，給疾風下好了毒，張慕與方青余看在眼里。

張慕：“你不用這樣?！?/br>
李慶成揶揄道：“我偏喜歡這樣，好了，你端去，告訴他，何進呆會就要來了，讓他吃完飯，領他到廳上來?！?/br>
張慕?jīng)]有再說什么，跟著小廝前去送飯。

李慶成在廳上坐定，又吩咐方青余：“你去把上回咱們埋的那家伙挖出來，帶到府上?！?/br>
方青余前去辦事，李慶成在廳上坐著，說：“娥娘，坐，咱們隨意聊聊。”

娥娘仍記得午后之事，不敢多說坐下。李慶成隨意瞥了案上一眼，說：“你看這是什么？”

說著把信交給娥娘。

娥娘接過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