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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里半是祈求半是慌亂,說話間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一只手吃力地壓著痛處,另一只顫抖著舉起來想要拉住林起。然而這副弱勢的樣子卻沒能觸動后者,林起反而挑起眉毛,看向他的眼神里甚至帶上了玩味和戲謔,就好像是在看戲一般,張口譏諷道:“少拿裝病這套來逃避問題!你以前就——”說到一半,左手無意間碰到了腰間冰冷的劍柄,他神色一滯,便咽下了接下來將要出口的話,深吸一口氣后,略微平靜了下來。“我不想和你吵,你既然病了,就自己在這好好歇著吧,告辭!”“林起!”林起理都沒理他的那聲呼喊便轉身疾步而去,步履匆忙,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追著他一樣。在他走后,林安便將手從腹間拿了下來,眼神晦暗難明。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林起離去的方向,兩只手垂在身側微微抖著,卻賭氣般再未按上痛處。既沒去追他,也沒有叫人,就這么一動不動地端坐著,任身上疼痛愈演愈烈,直到終于昏厥過去。林起之后就再沒見過林安。那天不歡而散之后,他便向趙王告了假,回家鄉(xiāng)豐縣探望父母去了。和他一同離開國都櫟邑的,還有一個姓王的中大夫。不過不同的是,林起將來還會回到都城,而這位王大夫卻從此再也沒有踏上這片土地。不過林起倒是不知道這件事,畢竟一個小小的中大夫被貶黜的消息放在這終日沉沉浮浮的都城里,連個浪花都掀不起來。林起此番離家不過兩月,回來時便從一介布衣,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冊封的后將軍,還封了爵位,在林父林母眼中可以說是光宗耀祖了。同鄉(xiāng)的人也紛紛來圍觀這個年僅十六的少年將領,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都來湊個熱鬧,一時間街上竟然也聚集了不少人,倒真有點“衣錦還鄉(xiāng)”的意思了。林起身著輕胄薄甲,腰系寶劍,雖說身形尚未完全長開,但兩道劍眉斜飛入鬢,隱在頭上趙王親賜的青銅將盔之后,看上去也算威風凜凜。不過是一個后將軍出行便有這么多人夾道而觀。林起騎在馬上低頭看著下面一顆顆揚起的頭顱,漸漸抿起了嘴角,這次他倒是理解了楚霸王的“錦衣夜行”,卻不想再實踐一次——在他真正地做到用自己的手救下更多的人而非殺掉更多的人之前,這些仰視的目光讓他無法坦然接受。回到林家的時候,剛一下馬,父母便聞訊迎了過來。林母在他的臉頰上連摸了好幾下,還沒說出話來,便抱住他的肩頭嚶嚶地流起了淚。林父也如當時送別他一樣紅了眼眶,將他們母子二人都攬在懷里,嘴里反復念叨著“平安回來就好?!绷制馃o奈地被父母抱在中間,心里卻劃過暖意,他從前倒不知道自己竟還有點游子情懷。三人在門口抱了一陣之后,林父才率先反應過來,和林母一起夾著林起進了屋子。一直到坐下之后,林母尚猶自以帕拭淚,被林父呵斥了一句,才勉強忍住,然后便不停地給林起夾著菜。“我兒黑了,也瘦了?!?/br>林起看她似是又要落淚,連忙紅著臉撫著娘親的手背笑道:“也高了,壯了啊,現(xiàn)在兩大碗飯都不夠我吃的!”林母便破涕為笑,埋怨著他離家那么久也不知道給家里寄封信,林起趕緊態(tài)度認真地道了歉,解釋說軍營里沒時間,而且寄信太麻煩。畢竟羊皮紙不是人人都有的,小竹片根本寫不了多少字,還得一筆一劃地刻,還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來的。林父在一旁看著他們母子二人,撫著胡須,看著林起欣慰道:“林家世代經(jīng)商,我兒出去闖蕩一番,成了朝廷的后將軍,這可是林家獨一個,也算是光耀門楣了。這次回家之后,可還走嗎?”林起聞言,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先回道:“住幾天便走,我現(xiàn)在還是在朝廷任職呢?!闭f完之后,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神色復雜地開口問:“父親,林相國安,此人您可聽過?”林父似是有些不解地看著他,“為父雖是商人,卻總不會連當朝丞相之名都沒聽說過吧?”林起輟箸而嘆,嚴肅的表情讓父母不由得笑了出來,只是聽了他接下來的話之后,房里的氣氛便凝注了,二人的笑容也都僵在了臉上。“那林安,便是當年之林季,我那個被趕走的叔父?!?/br>半餉,林父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皺著眉頭緩緩道:“既如此...那他這些年為何沒對林家...”話說到一半,生生頓住,林起便順勢接過話頭,“只因林安已自覺和我林家沒有什么瓜葛了?!?/br>林父聽完,默然不語。而林起也不愿用道德或是其他什么來犀利地指責兩鬢已有白發(fā)的父母,畢竟他們是真心愛護自己的,就算去指責他們也不該是由他這個受了多年養(yǎng)育之恩的兒子來,于是便沒再多說什么,獨自起身回房去了。夜里,林起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要手一動便能碰到旁邊的逐云劍。冰涼的劍身激得他指尖發(fā)顫,腦中總是出現(xiàn)那日林安蒼白的面色和額頭滴落的冷汗。那時氣得昏了頭,事后再想,不免心里有些愧疚。那日他發(fā)病也許不是裝的,而自己也真是狠心,就那么頭都不回地扔下他走了。其實冷靜下來之后再想想,這么多日以來,他還是能夠分辨出林安對他的關愛的確是出自真心的,如今只是因為觀念立場不同就要和他徹底決裂,怕是自己狹隘了。沒有必要多做爭論,現(xiàn)在的他還太弱小,究竟誰對誰錯,將來看吧!林起想到這里,猛地坐起身來拔劍出鞘。月光照耀下,銀白色的光暈在劍鋒處緩緩滑動,劃出一道清亮肅殺的弧光。?☆、第十七章? 林起在家中尚未歇上幾天,就被趙王的一紙王書急召回了櫟邑。當他風塵仆仆地趕回國都后,卻連趙王的面都沒見到,直接又被傳召到了趙宋邊界上去,他本以為是什么緊急軍情,到了卻發(fā)現(xiàn)只是有五萬宋軍在趙國遠津城外三十里處扎營,王書里寫著“意欲不軌”。林起不由得暗暗發(fā)笑,這趙王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吧。宋國夾在戰(zhàn)國的大小諸侯之間就像塊人人垂涎的肥rou,尤其它還與趙國接壤,趙王滅宋之意也是由來已久?,F(xiàn)在宋軍屯兵城外,想來必是因為趙王不知何時暴露了吞并宋國的企圖,宋國的國君見此正不得不蹦跶著自保呢。而趙王急派自己來此,根本不是因為形勢迫在眉睫,而是有意試探錘煉自己,看自己究竟是不是為將之才,能不能獨當一面。而對他來說,只有此役成功,才能真正得到朝野的認可。遠津城城頭上的狂風貼著耳朵割過去,林起摩挲著劍格處的綠松石,心緒漸漸翻涌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為帥,策謀令出皆賴獨斷,再加上他從軍時間尚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