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快樂的一家人。”

他說著，鼻子忽然一酸?！拔蚁肟粗汩L大，斯科特，我想看著你變成獨當(dāng)一面的大法師。我想看著你們像普通的人類一樣成長，幸福快樂地度過人類的一生，而不是……不是失去記憶，在地獄里永遠(yuǎn)憎恨我?！?/br>
斯科特感覺到有某種溫?zé)岬囊后w滴在了自己手背上。

“我后悔了，斯科特，這是真的。我說過我永遠(yuǎn)愛你，那也是真的。這次我沒有說謊。”

斯科特咬緊牙關(guān)，不去看教父。他怕自己只要看了哪怕一眼，就會心軟得原諒他。

“如果你所言非虛，”他說，“那你為什么要殺我？”

“我想拯救我的教子，還有世上千千萬萬的人。我想糾正我的錯誤。”梅菲斯特說，“我不希望這個有著我美好回憶的世界死去。”

“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信！”

“你知道我沒有說謊！”梅菲斯特將斯科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一直都有辦法知道！你能感覺到我的心跳，你知道我沒有說謊！”

斯科特想抽回手，但他做不到。教父的心跳平穩(wěn)有力，絲毫沒有慌亂。他沒有說謊。

“你說這些有什么用呢？”他聲音哽咽，“明天一早我就會全部忘記，除了憎恨你之外什么也不記得。我沒有未來了，只能活在回憶里?！?/br>
“假如你忘記了，我不介意再說一次。只要你愿意，我說多少次都可以。你擁有回憶，但那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們共有的回憶。既然你的回憶里有我，我就不會放棄你。我會永遠(yuǎn)陪著你的。這次我不會后悔?！?/br>
“別說了！”斯科特大叫，“住口！住口！別再說了！”

他抱住梅菲斯特的脖子，像小時候哭鼻子那樣，緊貼著他的胸口。“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想再聽了，教父！”

隔著衣服和血rou，他聽見了教父的心跳。

他沒有說謊。

多米尼克失去了天啟之前所有的記憶，這給他的日常生活和人際交往造成了重大障礙。聽從醫(yī)生的建議后，他辦理了休學(xué)手續(xù)，待在螺旋塔的醫(yī)院開始復(fù)健治療?？死锼篂榱伺闼惨黄鹦萘藢W(xué)。

說是復(fù)健治療，其實所有人心里都有數(shù)，多米尼克不可能再想起往事了。有關(guān)往昔的一切都隨著天啟的結(jié)束而從他身上剝離。他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不記得自己有過教父和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弟，不記得自己曾是獵魔人，也不記得什么天啟、地獄之類亂七八糟的事。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他和克里斯在螺旋塔悠閑度日，每天早晚各帶貝倫出去散一次步。（貝倫在螺旋塔意外地受歡迎，很快成了全體人員的吉祥物，因此被養(yǎng)得膘肥體壯。）有時候艾比會帶著她自制的甜甜圈來看望他們。她做的甜甜圈真是一絕。他們說好感恩節(jié)的時候一道去拜訪克里斯的父母。艾比告辭前將一份禮物交給他們，說是她的一個“朋友”所贈。那是一幅袖珍肖像畫，畫中畫著一個黑色頭發(fā)、手持軍刀的少年。

“這是誰？”多米尼克問。

“這是沃茨海立克·普奧·桑福?？啤つ菜沟蠣枴さ隆ね郀柼刎悅?。”克里斯回答。

“……誰？！”

克里斯笑而不語。

秋天很快到了。螺旋塔庭院里的樹木脫下綠裝，披上金紅相間的禮服?？死锼固嶙h回多米尼克的家鄉(xiāng)楓樹嶺鎮(zhèn)看看?！澳抢镉心愕睦相従印！彼f，“而且楓樹嶺鎮(zhèn)一到秋天，風(fēng)景美不勝收，還盛產(chǎn)楓糖?！?/br>
他們當(dāng)即啟程，克里斯開車，多米尼克和狗是乘客。他們沿途游覽風(fēng)景名勝，回鄉(xiāng)倒在其次了。不過旅途大多數(shù)時間十分無聊。車上有一本（車是獵魔人協(xié)會提供的，他們給每輛車都配備了），多米尼克閑得發(fā)慌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每當(dāng)他讀到，心里就會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馬上就要想起什么了，但總差了那么一點兒，就是想不起來。

即將抵達(dá)楓樹嶺鎮(zhèn)的前一夜，克里斯開車尋找汽車旅館，多米尼克百無聊賴地擺弄，狗臥在后座上打瞌睡。忽然，多米尼克說：“克里斯，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東西。”

“嗯哼?！?/br>
“這幾天我一直在讀，每次讀完，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出一個奇怪的畫面。”

“什么畫面？”

“是一個白發(fā)男人的背影，他騎在某種交通工具上，可能是機(jī)車吧，我坐在他后面。他很高大，也有可能是我太矮小了。那應(yīng)該是個夜晚，周圍似乎有路燈，但是一明一滅的。”

“還有呢？”

多米尼克搖搖頭：“沒了。只有這么多。我想不起那個男人的模樣，畫面里只有他的背影。你知道這么個人嗎？”

“不認(rèn)識。”克里斯面不改色，“你說有可能是你太矮小，那么那可能是你童年的往事吧。我和你是在大學(xué)里認(rèn)識的，對你的童年也不太清楚。”

“說的也是呢。”多米尼克托腮嘟囔，“每次我都覺得快想起來了，可就是想不起來。急死我了。”

“別著急。該想起來的總會想起來。如果想不起來，就說明那不是很重要?！?/br>
多米尼克思忖片刻，覺得克里斯說的好有道理。

狗抗議地叫起來。

旅途仍在持續(xù)。道路延伸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楓樹嶺鎮(zhèn)不是終點，只是其中的一站。他們不知道往后將會踏上怎樣的路，也不知道道路的終點究竟在何方。許多人成了生命里的過客，來去匆匆，甚至不被記憶。但有些人最終留了下來，成了相攜一生的伴侶。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在某個時間發(fā)生了交叉，接著相互纏繞，最終合而為一。一些人共有過去，他們則共享未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