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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的聲音,身子微微一顫,低著頭推門進去。房里炭火燃得正旺,熱氣暖融融地撲人,蘇合披著一件錦藍長袍坐在窗下桌前,手里拿著一支竹管兔毫筆,在青石硯滴上慢慢來回抿著筆尖。安墨白不敢看他的臉,跪下去磕頭,低聲道:“弟子見過師父?!?/br>安墨白在任流水面前叫蘇合“師父他老人家”,但蘇合實在是半點不老,三十歲不到的樣貌,修眉鳳眼,俊美非常,下巴習(xí)慣地微微揚起,眉梢眼角天生帶了三分微嘲薄諷。他也不抬頭,悠然道:“說什么請罪,你沒做錯什么?!?/br>安墨白道:“弟子不告而別,沒在師父身邊服侍,是大大的不該?!?/br>蘇合擱下筆,斜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微笑道:“這么說來,現(xiàn)下你是回來盡孝道的了。我若是不通醫(yī)術(shù),你還會回來么?”安墨白不敢回答,顫聲道:“師父,求你救他,什么責(zé)罰徒弟都甘心領(lǐng)受?!?/br>蘇合“嗯”了一聲,道:“我若不救他,你便不甘心受罰了?!?/br>安墨白急道:“不是……”蘇合微微皺眉,道:“在外面幾年,學(xué)會頂嘴了么?!?/br>安墨白不敢再說,深深伏下頭去。蘇合也不再開口,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疊畫紙來。自從別后,蘇合有時想起他,便想象著他如今的模樣畫一幅畫兒,四年來攢了厚厚的一疊。他翻出前日所畫的那張來,與眼前之人比了比,幾乎分毫不差。自覺十分滿意,順手將那畫擱在一旁的火盆上燒了。安墨白聽見他在燒東西,只隱隱覺得不好,卻不敢抬頭看,只默不作聲地低頭跪著。蘇合也不看他,瞇著眼將那些畫兒一張一張地丟進火盆里燒盡了,口中道:“你先去歇歇吧,救不救他,我好好想一想。”安墨白心里一陣驚喜,道:“是,多謝師父。”蘇合淡淡瞥了他一眼,向門外道:“青黛,帶他去歇息。”一個女孩兒應(yīng)聲進來,相貌與適才那男孩子有七分相似,多半是一對兄妹。她將安墨白帶到他自小住著的房里去,這房間空了四年,卻收拾得干干凈凈,半點灰塵也沒有。安墨白隔著窗紙看著蘇合房里透過來的淡淡燈光,心里不住翻騰,當(dāng)夜連眼也沒有合。蘇合說要好好想一想,一連想了五六天都沒消息。安墨白等得心急如焚,他在藥室配藥時遇見過蘇合一次,但看他臉色不陰不晴,終是不敢開口。到了第八天上,安墨白再也忍耐不住,從藥室里找出蘇合平日喝的石亭綠,用心沏了一杯茶端過去。蘇合正在裱畫紙,見他端了茶水進來,笑了一笑,道:“等急了么?!?/br>安墨白被他說破心事,臉上一紅,隨即又有些發(fā)白,低頭道:“再遲兩日,人便再也救不過來了?!?/br>蘇合微笑道:“你走吧,這人傷得太重,我治不好。”安墨白呆了一下,道:“師父還沒看過他的傷……”蘇合重又低下頭去忙手上的活兒,道:“我說治不好便是治不好,別說他如今命懸一線,就是傷風(fēng)感冒,我也無能為力?!?/br>安墨白央求道:“師父,是弟子做錯了,以后決不會再犯。自今日往后,弟子再不踏出谷外一步?!?/br>蘇合淡淡道:“我說過你沒做錯什么?!?/br>安墨白咬咬嘴唇,道:“師父說我沒做錯,心里卻在怪我?!?/br>蘇合道:“我沒怪你,你盡可放心。”安墨白顫聲道:“師父若不怪我,為什么一定不肯救他?”蘇合笑道:“墨白,這話說得太沒道理。我不想救他,自然便不救。我不欠那齊含光什么,也不欠七星鑄劍莊什么,為什么定要救他不可?這世上將死之人不知多少,我個個都要去救么?”安墨白咬了咬牙,道:“我情愿一死,求師父救他。”蘇合臉色一冷,道:“要死出去死,別弄臟了我這里。”安墨白在蘇合身邊這許多年,連重話也沒被說過幾句,此時聽他說出這等絕情言語來,登時呆住了。蘇合想起前幾日曾去任流水那里看了一眼安墨白帶回之人、七星鑄劍莊的少莊主齊含光,那少年雖受了重傷,仍是一副貴公子的氣度模樣,全不似江湖中人,昏迷中喃喃地叫著“墨白”。心中頓時一陣不耐煩,喝道:“滾出去!”安墨白還要求懇,蘇合卻一個字也不想再聽,起身將安墨白拎了起來,拖著他向房門走過去。安墨白掙扎道:“師父,我知道錯了,我不敢了,你救救他吧?!碧K合鐵青著臉拉開房門,忽然聞到安墨白身上染了一股奇異的草木清氣,頓時臉色一變,道:“傷在哪兒?”安墨白心知瞞不過去,低了頭小聲道:“左肩上?!?/br>蘇合沉著臉將他抱到一旁的臥榻上,解開他衣裳,果然見他肩頭有一道寸許長的細致黑線,如同好女蛾眉,纖手慢描,襯著白皙的皮膚,居然十分好看。這毒叫做畫眉春,中毒時潛在人體內(nèi),并無異狀,三十六日后發(fā)作起來,須發(fā)盡落而死。雖然無味,但見了血便生出香氣,傷處更會出現(xiàn)黑線,十分顯眼,因此極少喂在暗器上,多下在飲食中害人。這毒雖邪,卻并不難解,只是毒性外散時痛楚難當(dāng),全身沒半分力氣,須得有人照顧。那時齊含光只剩半口氣,安墨白知道自己的傷一時無礙,便沒作理會?;氐匠嗨楣群?,他怕給蘇合知道了挨罵,也只悄悄配了一些壓制毒性的藥物服用。蘇合喚了那叫做青葉的男孩兒去煎藥,自取了銀針給他刺灸,疾提徐插,鳳眼捻轉(zhuǎn)。安墨白伏在他膝上,嘴唇咬得發(fā)白,將蘇合的袖子揉攥得全是汗水。蘇合替他擦了擦汗,皺眉道:“連這種小把戲也對付不了,從前教你的東西都忘干凈了么?”安墨白忍著痛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我……我傷得不重,拖幾日也沒什么……”蘇合手里持著三根銀針,本要刺下去,聽見這話,便頓住了,冷道:“你說得不錯,再拖幾日也沒什么?!彪S手?jǐn)S了銀針,將安墨白丟在書房的臥榻上,轉(zhuǎn)身走了。安墨白怔了一下,叫了一聲師父,蘇合也不回頭。此時毒性向外發(fā)作起來,他疼得全身微微顫抖,趴在榻上說不出話,眼前一陣一陣地發(fā)黑,手足冰涼無力。傍晚時青葉端了一碗粥過來,道:“安大哥,你吃點東西吧?!?/br>安墨白疼了整整半日,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勉強開口道:“我吃不下,多謝你?!?/br>青葉為難道:“谷主說要你吃掉,一口都不許剩。”安墨白支撐著坐起來,端起碗,還沒入口便聞到撲鼻的辛味,閉了眼咬牙送進嘴里。他活了十九年,從沒吃過這么苦的東西,一碗粥吃完,只覺得面目五官都錯了位。粥雖難吃,不多時肩上卻痛得輕了許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