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緩緩睜開了，瞳中印出君王頓時點燃希望的臉。

“天定會助我！”

宮殿外傳來臣子們忙亂的腳步聲。

眾人齊齊在殿外叩首，惶然不已。

“陛下，亂軍已攻入都城！”

十七、

“荒謬！”

“城中都在傳……傳……”

“傳什么？！”

“傳叛軍首領(lǐng)有神龍庇佑，即將……取而代之！”

軍中的小盧打了一個噴嚏，對邱非說：“不曉得藍河知道我跟你一起來了以后，會不會生氣?。俊?/br>
他們這些天急行軍了幾百里，把都城團團圍住，蟄伏了長達六年的恨意，在今天就昭示了世人。邱非雖然不知道什么是龍，什么是天命，他只相信自己。

然而有小盧，一切都方便多了。

邱非騎在馬上，看著臣民對他跪拜高呼“真命天子”，他身后是黑壓壓十六萬大軍，還有一只華美異常的蛟。

火燃遍了一切，城外黑云壓境，烏壓壓的軍隊盤踞在這里，旌旗獵獵作響。

尸橫遍野。

這是攻城的第七天。那座巍峨厚重的城門，依舊死死地緊閉著。

所有的天災都降臨于這座城，城內(nèi)早已餓殍遍地，易子而食。

然而葉修他們，卻依舊被軟禁在了宮中。那是蘇沐橙的血。

星夜，藍河坐在階上發(fā)愣，葉修走了過來。

“怎么了？”藍河問。

葉修說：“深感愧疚?！?/br>
他們看著重重箭雨照亮夜空。

“城快破了?！比~修說。

“你為什么還要留下來？”藍河不明白。

葉修沉吟，“我先要找到沐橙?！?/br>
巫祝不同于其他人，蘇沐橙死于禁錮之術(shù)，沒人把龍放出來的話，她的魂魄將日日與那條龍禁錮在一起，永世不得安寧。

“明日是最后一次祭天，宮中守衛(wèi)稀少……”

“我去找，”藍河接過他的話，“我去幫你找蘇沐橙，還有龍。”

他的目光堅定，包含純粹的信賴。

葉修在故人被滿門抄斬的時候不動聲色，在聽聞蘇沐橙死訊的時候也沒有表情，此刻卻因為藍河的眼神，覺得鼻子一酸。

這個世間，只有他和他了。

他們對視著，沉靜地微笑著，彼此相信，彼此依靠。

“我會讓你見到龍的?！比~修說。

那時大概是暮春，沒有柳枝也沒有桃花，只有烏鴉啄食腐尸。君王準備進行最后一次的祭天，不再祈雨，而是祈求天命。

葉修還是照例站在了祭臺上，他看上去溫柔又坦然，“陛下，蘇沐橙在哪里？”

“她已經(jīng)死了?！?/br>
“……她的尸體在哪里？”

“等這次祭典順利完成，我會將她安葬的。”

葉修點頭，說：“好?！?/br>
藍河看著高高的祭臺，緩緩后退，加速跑了起來。

繞過一道道宮墻，躍起，落地，直到他聽見一聲巨響，才猛然回頭看見，在他面前熊熊燃燒著的——是祭臺。

巫祝本就與天地靈力相聯(lián)系，他們的生死，會直通神明甚至凌駕于神明之上。用另一個巫祝來祭天，龍神啊你是否會有感應？

“葉修！??！”藍河深吸一口氣，停住了腳步。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滅掉這場火了。

那個人會被燒死。

葉修一下子被敲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被牢牢綁在了高高的圓柱上，頭疼得要命，綁住自己的是祭祀用的縛魂鎖，干柴已經(jīng)堆起來了，火舌一點點舔了上來。

四周一片火海。火光中有君王扭曲的茍延殘喘的笑容。

他抬眼望去，那個人的江山遍地烽火，殘破不堪。幽暗山河像是一只茍延殘喘的巨獸發(fā)出悲鳴。

他輕笑了起來，咬牙切齒道：“即使我死，也定要你萬里江山為蘇沐橙陪葬！”

他的目光穿越陣陣灰煙和火焰，望向某個本應該看不到的宮道上，葉修低喃：“藍河，別停啊?！?/br>
藍河站在原地，手指掐進rou里。他抬頭最后看了一眼光焰沖天的祭臺，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向前奔去。

十八、

光就在前方，他已經(jīng)能聽到，空氣中蟄伏的，只屬于靈獸的哀鳴。

幽深的地宮，一步，又一步，陰冷刺骨。呼吸壓迫著呼吸。他嗅到一絲血腥氣，竟是不知不覺把自己的唇咬破了。

燭光搖曳。

一切若是從三百年前開始，也應在此刻結(jié)束。

宮殿的中心盤踞著一條龍。

緘默時像是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雕塑。

龍睜開眼睛，是璀璨的金色，像是極淺，又像是極深。

藍河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過去，直到站在法陣的邊緣。他的渾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顫抖，他想大叫，又想狂奔。

三百年，若說這是他的夢想，也無可厚非。

龍?zhí)卓粗?/br>
仿佛晨鐘敲響的一瞬間。

“你為什么哭？”

藍河一觸臉龐，是濕的。

他睜大眼睛，“您能下雨嗎？”

龍搖搖頭，“我被施法困住了，我動不了，我的力量已經(jīng)不足了。就是因為這個卑鄙的咒法，仙君也無法靠近。”

龍說：“來說說你為什么哭吧。”

藍河低聲道：“我的朋友就要死了，我救不了他?！彼胝f話，嗓子卻像是被燎傷，一句話也說不流暢。

龍說：“那個人很重要嗎？”

“……是?！?/br>
“比你自己的命還重要嗎？”

藍河點頭。毫不遲疑。

龍緩緩眨了一下眼睛，“那就把你的命交給我吧。”

在幾千幾萬年前，凡人還未出現(xiàn)在這世間，這世間的所有靈獸，都在混沌中弱rou強食。于是他們有些化成了龍，有些化成了蛟，而另一些是蟠。

說到底，補充力量的方法，只有最原始的這一個。

“在我吃了你之前，你有什么話要我轉(zhuǎn)告給他嗎？”龍?zhí)鹆俗ψ印?/br>
人就是如此啊，只不過是百年的時間，卻活得那么生氣勃勃，那么活色生香。他的人生再長，也只是靜默地靜止而已，那個人不一樣，他還可以做很多事情，還可以看很多東西，還有那么多光輝燦爛的時光。

況且，龍的話，不是見到了嗎？

那只青色的蟠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葉修在飛灰中張開眼，烈火已經(jīng)燒到了他的一角，

熱風吹開他的頭發(fā)，烈火像是蓮華綻放，即將焚盡一切。

他懷中的鈴鐺響了一下，只一下。

藍河為什么解開了定身咒？

一點冰涼擦過他的臉頰。

他疑惑地抬頭望去。

大雨傾盆而至。

【續(xù)】

葉修對著云端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喊了一聲：“仙君留步！”

那人伴在神龍身邊，默默回首看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