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望著氣度儼然、豐神俊朗的獨(dú)子，她又大為慶幸：上天到底還是厚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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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圣通這一天也是心神不寧，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時(shí)甚至都想不起來是怎么和大舅、大舅母還有二舅告辭的。

    暮色四合中的漆里舍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生氣滿滿。

    見著她回來全都拜伏在地，向她問好。

    郭圣通含著淡笑點(diǎn)頭而過，夜風(fēng)微涼吹拂起她的裙擺。

    月不知何時(shí)就掛在高高的天穹上，清冷皎潔的光輝漫灑下來，屋頂上臺階上都銀白一片，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一層秋霜般。

    她忽地平心靜氣下來，天下大勢若是已亂，憑她一己之力也是無力回天的。

    縱然是現(xiàn)在就說服了大舅，又能如何？

    難道大舅就能力挽狂瀾？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她能先知，可以對未來做出應(yīng)變，便已經(jīng)是萬幸。

    盡力而為，無愧于心便好，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郭圣通站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清冽微寒的空氣，方才抬腳進(jìn)去。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再次證實(shí)她的先知的確存在，而不是胡思亂想。

    郭圣通由著侍女們伺候著洗漱更衣后，就把她們?nèi)虬l(fā)了，只留下常夏和羽年同她說話。

    不知為何，她很篤定這兩個(gè)照顧著她長大的侍女值得她信任。

    縱便是從她嘴里吐出什么驚人之語，她們惶恐不解之下也絕不會向旁人吐露半句。

    這種自信，就好像她們不止是伴了她八年，而是伴了她一生，已經(jīng)用漫長的時(shí)間證明了她們的忠誠。

    青銅連枝燈上燭火搖曳，滿室明亮。

    蜀錦窗幔已經(jīng)從銀鉤上放下去，掐絲鎏金饕餮紋香爐中燃著馥郁甜香的阇提花香，刻漏滴滴噠噠地走著。

    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只覺得分外安心自在。

    漆里舍天然就帶給她一種安全感，是以她開門見山地問常夏同羽年：“王皇后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郭圣通記得她怪燒之前曾確確實(shí)實(shí)聽到有人叫“母后”、“太后”的，會不會和王皇后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常夏同羽年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眸中看到了訝然。

    女公子病了這一場后，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

    就好像一夜之間長大懂事了不少，像今日在馬車上就聽了勸乖覺地關(guān)了窗。

    但又似乎不止那么簡單，像今日在碧玉軒外聽見真定王和王后勸說翁主改嫁時(shí)，她們就該勸女公子走。

    但不知為何，望著逆光而立女公子的背影，她們兩個(gè)都有些不敢去勸。

    從前是怕她發(fā)脾氣，今日卻似乎單純地就是有些畏懼。

    事后她們回想起來時(shí)還當(dāng)是錯覺，但此刻遲疑下迎上上首女公子的目光時(shí)心下竟真有些亂跳。

    女公子身上似乎多了點(diǎn)氣勢，就像是真定王身上的氣勢。

    莫不成是外甥似舅？

    “咳——”

    郭圣通清了清嗓子，微微蹙眉催促著常夏同羽年。

    她知道她忽然問起王皇后是有些叫人生疑，但小孩子家對鳳座之上榮耀無限的皇后好奇也屬正常吧。

    還是，王皇后根本沒她想象的那般風(fēng)光？

    郭圣通心下驀然一跳，凜然看向常夏同羽年。

    常夏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眸中閃過哀切同情之色。

    “說句僭越不敬的話，王皇后也實(shí)在是個(gè)可憐人，聽說眼睛都已經(jīng)哭瞎了?！?/br>
    ?。?/br>
    郭圣通瞠目結(jié)舌，誰敢給一國之后氣受？

    旋即她腦中晃過一個(gè)念頭：是皇帝？

    常夏接下來的話漸漸證實(shí)了她的想法，“王皇后是孝昭皇帝時(shí)丞相王訢之孫——宜春侯王咸的掌上明珠，嫁給當(dāng)今天子后生了四子一女……代漢立新之前，天子曾退隱新野……天子的二子王獲因殺了一個(gè)奴婢而被天子逼迫自殺……”

    郭圣通嚇了一跳，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父親？

    或許天子如此秉公執(zhí)法，正好證明了之前郭圣通偶爾聽人談及的天子種種賢德之舉所言非虛。

    但她就是從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來，王獲是錯了，確實(shí)該受到懲治，但由親生父親將之逼死總叫她心下心有戚戚然。

    她也開始同情王皇后，她作為一個(gè)旁觀者都如此痛心，何況親生母親？

    常夏還在繼續(xù)，“元始四年的時(shí)候，天子長子因犯禁而被下牢，在牢中飲毒自殺。后來又不知怎么就連天子長孫王宗和孫女王妨也先后死了，王皇后連遭重創(chuàng)，悲傷不已，日夜哭泣……一雙眼睛生生哭瞎了……”

    說到這，郭圣通已是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什么叫因犯禁下獄？

    犯了什么禁？

    又是多嚴(yán)重的罪連孫子和孫女都不能放過？

    她心下一片冰冷，不由自主地往最壞的可能性想去……會不會是……

    要不是的話，為什么王皇后會無力阻止？會哭的眼瞎？

    常夏的話到這里卻還是沒有完，“孝平帝病逝后，當(dāng)今天子先為為攝皇帝，后從天下請命而稱帝。

    他的長女是漢平帝的皇后，在漢平帝薨后成為太后。

    但在父親成為新朝皇帝后，她的處境就變得尷尬微妙起來了，先是改稱為定安公太后，后來又改稱號為黃皇室主。

    王皇后憐女兒年紀(jì)輕輕便守寡，愈發(fā)悲傷，常年臥病在榻。”

    郭圣通瞪大了眼，一時(shí)間竟不知該說什么好。

    她從前只是隱隱知道在新朝建立之前天下稱漢，但她不知原來當(dāng)今天子還是前朝皇帝的岳父。

    ☆、第八章 認(rèn)錯（求推薦票啊，小仙女們）

    孝平皇后心中想必很苦澀煎熬吧，對新朝來說她是前朝皇后，但對前朝宗室來說又是她的父親奪了漢室江山。

    她兩邊為難，兩邊也都不再是她的家。

    雖然她還是萬人之上，地位無比尊貴，但過的卻是寂寞凄苦的日子，便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

    郭圣通的雙眸不自覺浸滿了濃重的霧氣，她心中已認(rèn)定建興帝不如世人嘴中頌揚(yáng)的那般賢德圣明了。

    若是真如此圣明，就不會踩著兒孫的尸骨揚(yáng)名，就不會把女兒置身在如此忠孝兩難全的境地。

    還是說她太幼稚天真，為帝者注定要學(xué)會舍棄許多私情?

    不知為何，思及至此，她的心像被狠狠揉碎一般，痛得有些無法呼吸。

    淚眼朦朧中，常夏還在繼續(xù)含著哀傷的語氣緩緩為郭圣通講述孝平皇后的故事。

    是，孝平皇后。

    哪怕她現(xiàn)在是新朝公主，但郭圣通還是想稱她為孝平皇后。

    郭圣通想，她會更喜歡別人這般稱呼她吧。

    “天子憐室主正當(dāng)豆蔻年華便守寡，便有意為室主重新?lián)裥鲈偌蕖?/br>
    選來選去，便選定了立國將軍孫健的兒子孫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