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到了一場好戲。

“兩個人？”緋村劍心皺眉，“我原以為,你們起碼會同沖田總司保持必要的聯(lián)系?！?/br>
“當(dāng)年我以為他死了,”齋藤一彈了彈煙灰，“我們都以為他死了。”

“……是嗎?！?/br>
“近藤先生死了,土方先生也死了,”齋藤一難得流露出一絲傷感,“也許，他是放不下這些，才選擇和過去斬斷聯(lián)系?！?/br>
“不管怎樣，他現(xiàn)在看起來很好，”緋村劍心亦想起了桂小五郎和雪代巴,“還活著……就已經(jīng)很好了?！?/br>
死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xù)生活。兩個舊時代殘余相對無言,默默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三日月宗近曾經(jīng)說過，他，緋村劍心，才是時代的主角。

在這個時候，緋村劍心有點明白他的話了。不只他自己，還有齋藤一、西鄉(xiāng)隆盛、坂本龍馬他們，這些人都是承前啟后的一代，在新時代里茍延殘喘，見證著死者們?yōu)橹I(xiàn)出一切換來的未來。

他們正在把權(quán)柄交到下一代手上，所思所想已經(jīng)開始過時，能傳承下去的只有死物，而死物也終有一天會埋沒在時光里。人們一代接一代地更替，不管這過程多么撕心裂肺，而文明總在延續(xù)。

不過……總感覺好像忘記了什么？

“哎？！”神谷薰擼起袖管，“忘了把買的菜帶回來是怎么回事？！”

明神彌彥懷疑地上下打量緋村劍心的領(lǐng)口胸口袖口這幾個可疑的位置：“聽說西邊最近新開了家風(fēng)俗店，很受大人歡迎哎？”

亂講！

神谷薰活動手腕，陰惻惻地問：“真的嗎？！”

緋村劍心冷汗直冒，此時比起醍醐京彌，還是她這個衣食父母更可怕一點：“這個，請冷靜一點，我可以解釋！”

聽完緋村劍心的講述，神谷薰雙手交握，滿眼放光：“呀，我早該想到的，你居然和那個蜃氣樓也有交集！”

“阿熏，你知道？”

“當(dāng)然！”神谷薰脫口而出，“傳說中的幕末俳優(yōu)隊嘛！”

“……哈？”

俳優(yōu)是什么鬼啦！

“咳咳，畢竟他們不少隊士的姿容和‘只腕的美劍士’伊庭八郎秀治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嘛……”緋村劍心和明神彌彥同時盯著神谷薰，看得她聲音越來越小，“這個，阿妙姐小時候還喜歡過他們隊內(nèi)的數(shù)珠丸大人呢！”

“原來如此，”明神彌彥點了點頭，“怪不得阿妙姐年紀(jì)一大把了都沒結(jié)婚……痛！”

神谷薰收回敲他頭的手：“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亂猜！”

不管什么時代，少年們都更看臉一點的嘛。

“……總之，”緋村劍心咳嗽一聲，“我當(dāng)年替他們做過一些事?！?/br>
“哎？但你好像很討厭他們的樣子？”

“也不是……怎么說呢，”緋村劍心實在一言難盡，“他們就像……是妖怪一樣呢?！?/br>
“嗚哇，居然能被你看做妖怪，有那么厲害？”

不，他指的其實是字面意義上的妖怪來著。

事到如今，他也想明白了醍醐京彌在松平維新中扮演的角色，就算沒有證據(jù)，但光靠猜的也八九不離十：蜃氣樓在各個勢力之間穿針引線，然后一口氣把明面上的階級，皇室啦、幕府啦……全部清除，接著，就將躲在暗處的財閥推到了前臺。

就算蜃氣樓在之后收獲的階段集體消失掉了，可前期埋下的伏筆、打下的基礎(chǔ)不會消失。冥冥中，新政府有如神助，形成了一個全新的、相對平等的政權(quán)。雖然在政策執(zhí)行中，仍然存在各種腐敗和不合理……不過，國家總體還是在向好的方向邁進(jìn)。

這種時候，有人想要顛覆政權(quán)、打破和平，他決不允許！

不然，他先后被尊攘志士和蜃氣樓利用，殺人無數(shù)，究竟意義何在？

……

醍醐京彌牽著沖田總司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人流逐漸變得稀疏，偶有行人行路匆匆，下意識地避讓開來，彼此之間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兩人之間沒有對話，卻不顯尷尬，形成了一片溫馨的氣場。

沖田總司盯著兩人交握的手，頭腦放空，有種“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的”沖動。

在他還小的時候，曾經(jīng)被近藤勇從被窩里挖出來，手拉著手站在屋頂上看日出。當(dāng)太陽躍出地平線的那一刻，柔和的光芒直入他的心靈。

當(dāng)時的他們多么年輕啊，總以為大家會永遠(yuǎn)在一起。

沖田宗次郎是被大家寵愛著長大的：父母早亡沒關(guān)系，jiejie姐夫完美替代了這類角色。拜入試衛(wèi)館后，館主近藤周助很看重自己這個天賦卓絕的小弟子，年齡相差較大的師兄井上源三郎更是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在照顧。倒賣石田散的土方歲三偶爾會給他帶來西洋的小玩具，道場繼承人近藤勇以兄長自居，閑暇時候還會把他抗在肩上肆意奔跑。

經(jīng)過大家愛的澆灌，他長成了開朗、活潑的沖田總司，一度以為自己會在鄉(xiāng)下做一個快樂的普通武士……然后一切就被“理想”打破了。

當(dāng)時的他們多么天真啊，總以為武士必須貫徹心中的道義才行。

既然天皇赦免浪人脫藩，幕府下令浪士募集，他們有機(jī)會離藩建功立業(yè)，為何不放手一搏？

——不，這不是“理想”。

這是冠以理想之名的“野心”。

他們?yōu)檫@野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甚至一度成了朝敵——這就是所謂的“歷史”。

明明大家都是好人，所有人都在期待這個國家變好……卻因為手段的分歧陷入了內(nèi)戰(zhàn)。內(nèi)戰(zhàn)的結(jié)果就是大量的死傷，和新撰組的覆滅。雖然政府在西南戰(zhàn)爭的時候重組了新撰旅團(tuán)，但這一個新撰組，剩下的只有象征意義了。

接著，這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在黃泉女神的cao縱下，變成了反復(fù)呈現(xiàn)的“現(xiàn)在進(jìn)行時”。這簡直就是在把他的心拼起來，然后摔碎，再不斷重復(fù)這個過程。

這過程中，他的淚和血全都流干，只剩下固執(zhí)和堅持。

好在他的堅持還是有意義的。

歷史被改變了，醍醐京彌就像朝陽射出的那道光，照見了他那顆破碎成渣的心。

雖然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那一天，但他衷心希望，這個過程能慢一點、再慢一點……

“那個，”簡直讀心，醍醐京彌就真的越走越慢，直到停了下來，“總司?！?/br>
他面無表情地擠出幾個字：“迷路了?！?/br>
沖田總司笑了：“虧你還走的那么有自信?！?/br>
“……因為總司就在身邊?！?/br>
“是嗎？”沖田總司收緊手指，“你就這么相信我嗎？”

醍醐京彌點了點頭。

“既然相信我的話，那么，拜托你，”沖田總司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能不能，笑一個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