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3
他如此動怒?再看他寫的字,是半句詩:春去夏來終歸易,鳳凰木下情相依。似乎……也沒什么不同尋常的。既是沒人惹了沈清弦,那便是他自己想到了什么,所以氣到了。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讓他如此大動肝火?是關于誰的事?顧見深心中的不安愈甚,總覺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東西在陰暗地滋長著。沈清弦氣了一整天,吃不下喝不下,躺在床上只覺得胸口悶得馬上要離開rou胎了。他這般模樣,顧見深也憂心得很,他勸他吃些東西,沈清弦不理他;勸他喝藥,沈清弦不看他,再多幾句話,沈清弦便道:“臣想歇息了?!?/br>顧見深手掌攥拳,只得道:“朕就在外面?!?/br>沈清弦已經閉上眼睛。兩人相處了十年之久,從未有哪一日是這樣的。他們一直都很融洽,近一年更是甜蜜得像是同心一體的。顧見深很愿意照顧他,很喜歡他依賴他,也很愛他黏著他。可如今他竟連看都不愿看他。到底怎么了?顧見深很茫然,他不知道緣故,可心卻一沉再沉。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離他仍舊很遠。再近的距離也能被推開,再親密的關系也可能被丟棄,再怎么想靠近也可以被拒絕。天色漸黑了,沈清弦也沒找他,他便這樣在外面站了一宿。宮人們也在外頭跪了一宿,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被圣上遷怒,進而丟了性命。沈清弦氣了一天,晚上睡得也不踏實。他這破身體,一病便像被火燒過的枯木,一陣風都能給吹散了。他難受了就想顧見深,讓他抱著睡會舒坦得多,可一想到他就氣,越想越氣,一氣更難受,哪里還肯見他。這一宿他睡得渾渾噩噩,顧見深也站得渾渾噩噩。天亮后沈清弦渴了,低聲喚人,顧見深卻先聽到了。他急忙進來,給他倒了杯熱水。沈清弦睜眼一看便愣住了。顧見深渾身濕漉漉的,長發(fā)還在滴著水,眼底有絲疲倦,但雙眸卻仍是明亮。沈清弦本想趕他出去,如此一看又心軟了:“外面下雨了嗎?”顧見深這才反應過來,他怔了下道:“我去換身衣服。”沈清弦問他:“陛下……您一直在外頭嗎?”顧見深道:“嗯,朕就在外面?!?/br>這是他昨晚趕他出去時,他說的話。這個“就在外面”,竟然是站了一宿嗎。沈清弦一陣心疼,轉念又忍不住生氣。他不信他,不喜歡他,難道這般作態(tài)都是裝出來的嗎?如此一想,沈清弦又咳嗽起來。顧見深連忙走過來,給他拍拍后背道:“到底是怎么了?若是朕哪兒做得不對,你只管打我罵我,不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br>他這般說著,真是焦心又卑微,全沒一個帝王該有的姿態(tài)。沈清弦聽得心里酸酸的,又忍不住覺得玉簡是個辣雞,大辣雞!沈清弦道:“陛下快些去換衣服吧?!?/br>顧見深也怕身上的涼氣過給他,于是說道:“朕很快就回來?!?/br>沈清弦點了點頭。顧見深當真是非??炝?,衣服換了,頭發(fā)卻是來不及擦干了。沈清弦到底是心軟了,他嘆口氣道:“陛下先去擦干頭發(fā)吧,小心著涼?!?/br>聽他終于肯和他說話,顧見深只覺得一陣喜悅蔓延,別說是擦頭發(fā)了,他讓他干什么他都愿意。“我沒事,”顧見深問他,“覺得怎么樣了?餓了嗎?我這就讓他們備膳,你不想吃也先吃點兒,要不身體受不住。”沈清弦點了點頭,顧見深這就忙活起來了。明明他一宿沒睡,可此刻卻因為沈清弦展顏而精神振奮,別說累了,只要能讓沈清弦消氣,再站幾宿也是沒問題的!沈清弦被他哄得消了些氣,他明白玉簡說的是都是事實,可也不信顧見深對他這般細心都是假的……再說了,作假總得有個緣由,他又有什么是顧見深可以圖謀的?他如今是當今圣上,萬人之上,再無掣肘,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何必來哄騙他這個半死不活的廢人。這其中……應該是有些問題。他決定從長計議。沈清弦這病來得快,去得卻極慢,本來好不容易養(yǎng)好的身體,又給糟蹋了。顧見深也不敢多問,生怕惹惱了他,只小心伺候著,愿他別再動怒。沈清弦一肚子問題卻找不到答案。他問顧見深:“陛下,您喜歡臣嗎?”顧見深眼里全是他:“朕當然喜歡你?!?/br>可是玉簡的任務沒完成。他又問顧見深:“陛下,您信任我嗎?”顧見深溫聲細語道:“朕此生只信你一人?!?/br>然而玉簡上的“讓顧見深信任你”亮得刺眼。沈清弦身體不好,精神也會不好,慢慢地也顧不上去想這些了。顧見深小心照顧他,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壞了,放在心尖尖上還怕他不開心……就這般模樣,竟然不喜歡也不信任?沈清弦一想就心里堵得慌。他雖然精神不濟,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閑散,他試著聯(lián)系了一下外面,結果也是讓他心情復雜。誠然他這些年都沒怎么在意過,可也沒想到自己的眼線竟然被拔除得如此徹底。不止被拔除,他如此完全身處顧見深的勢力下,徹底被他控制著。他倒是擁有足夠的自由,可這個自由卻是有限制的,只要不離開顧見深,想做什么都是為所欲為。他這幾年一直病著,也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著顧見深,所以壓根沒給自己自己謀劃,可沒想到竟已是這般境地……顧見深用溫柔和甜蜜建了個無與倫比的精致牢籠。他身處其中,卻渾然不覺。從這點兒來看,沈清弦明白玉簡沒壞,它顯示的進度是正確的。顧見深的確不信他,他在暗處做的一系列動作都不是對待一個信任的人該做的事。他怕他離開,怕他背叛,或者該說怕他丟棄他。他像一個捧著僅有清水的沙漠旅人,小心翼翼的,珍之又珍,愛之又愛,卻又時刻擔憂著。因為這捧水任他怎樣珍視都在不斷地從他指尖滲透,他眼睜睜看著,越發(fā)惶恐越發(fā)不安,也能越發(fā)地堅信著,他遲早會離開他。想到這里,沈清弦倒是消了些氣。顧小深的童年造就了他這樣的性格。缺愛、沒有安全感。他給了他唯一的關愛,可是身體太差勁,任誰天天守著這樣個隨時會斷氣的人,都會不安吧。更何況顧見深比尋常人更加恐懼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