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張，終是什么話也沒說，走上前，用自己沾染了塵土和血跡的手臂輕輕擁住了九公主。

    九公主瘦削的肩背一僵，隨即又很快放松了些，啞然失笑：“徐南風(fēng)，你這又是作甚？”

    “不做甚，忽然就想抱抱你?！毙炷巷L(fēng)手臂的力度加大了些，輕聲道，“總覺得，你的背影太過孤獨?！?/br>
    徐南風(fēng)身上有塵土和血腥味，可一向愛好干凈整潔的九公主卻并未推開她。或許，她真的太需要一個依靠了。

    多年以后，每當(dāng)徐南風(fēng)回首往事，她總是會想起那座驟雨初歇的小院中，九公主一身紅裙孑然而立的背影，像是一個脆弱的夢境，一觸即碎。

    在盛夏的雷鳴聲中，紀(jì)王總算領(lǐng)軍歸朝。

    大軍在后，紀(jì)王和親信率先一步回京，馬蹄疾馳而過，揚起一路的泥漿四濺。

    路過城門，紀(jì)王勒馬，抬首望了眼歪脖子古樹的枝椏，繁密油亮的濃綠之間，有一條久經(jīng)曝曬而微微褪色的紅綢布條。

    他眼眸中閃過一絲疾色，隨即揚鞭落下，策馬驅(qū)向?qū)m門。

    皇帝很快接見了他。

    紀(jì)王耐著性子，將軍中事務(wù)一一具報，又提及一事：“虎門關(guān)地勢崎嶇險要，上月初九，兒臣在此遇伏，險些全軍覆沒，是一名小將率領(lǐng)收攏殘軍攻破敵方糧草重地，又以身犯險，孤身為兒臣送來了虎門關(guān)地勢圖，兒臣這才得以脫險，十萬大炎軍士得以存活。”

    皇帝聽了大為贊賞，順勢問道：“那名小將究竟是何人？能孤身攻破敵方糧草重地，做無名小輩著實太委屈他了……他現(xiàn)在可在殿外候著？朕想見見他，為他加官進(jìn)爵?！?/br>
    紀(jì)王面上露出些許為難之色，抱拳躬身道：“回稟父皇，此人就在殿外。不過，他在戰(zhàn)役中受了重傷，腿腳落了殘疾，兒臣怕他貿(mào)然前來會驚擾圣駕，便……”

    “為國受傷，可見是忠義之輩，朕更要見見他了！”皇帝急不可耐地打斷紀(jì)王的話，命令道，“快快請他進(jìn)來！”

    不多時，殿門外出現(xiàn)了一個挺拔的身影。

    那人站在門口，勁裝挺拔，仿若一座石雕，盡管邁動步伐時一瘸一拐，他卻堅持不拄拐杖，只將背挺得老直，像是一株永不屈服的松柏。

    只是，那身影熟悉的很。

    皇帝身體前傾，瞇了瞇眼，嘴角的笑僵硬了起來。

    而此時，那人已經(jīng)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殿中，先是緩慢地屈起一條腿，接著手掌撐地，額上青筋突起，極為艱難地行禮下跪。

    紀(jì)王起身伸手，想要攙扶他，卻被他不動聲色地推開。

    在皇帝復(fù)雜的目光中，那人艱難完成了叩拜之禮，隨即抬首，將背挺直，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臉來，一字一句沉聲說：“卑職劉霈，叩見陛下！”

    “你……”

    皇帝頓了頓，說：“數(shù)月前軍中來信，不是說你戰(zhàn)歿了么？”

    “卑職當(dāng)日墜入深澗，僥幸不死，卻也重傷昏迷，稀里糊涂被羌族擄了去，在羌族營內(nèi)做了一個月的奴隸，后偷得對方糧草布防圖，司機逃脫，前來與紀(jì)王殿下匯合?！?/br>
    皇帝全然沒有方才倒履相迎的重賢之態(tài)，反而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問道：“劉霈，你此番再立奇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劍奴垂眼，喉結(jié)幾番滾動。片刻，他猛地抬頭，用盡全部力氣般鏗鏘道：“卑職不求榮華富貴，不求高官厚祿，但求迎娶一人！”

    “惜月不行，她已嫁為人婦，怎能再改嫁于你！”皇帝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時又氣又無奈，簡直拿劍奴沒辦法。

    幾經(jīng)生死，他回來的第一件事，還是心心念念惦記著要娶九公主。

    皇帝嘆了聲，強硬道：“此事朕做不了主了，你換一個罷?！?/br>
    劍奴的眼睛似乎紅了紅。

    “除此以外，卑職……別無他求?！?/br>
    皇帝的視線落在他那條傷殘的腿上，試圖轉(zhuǎn)移話題：“你的腿，可還好？”

    劍奴漠然道：“軍醫(yī)說，會落下病根，終究比不上正常人了。”

    “可惜了?！被实勖嫔铣尸F(xiàn)出惋惜的神色：“罷了，劉霈，朕也不計較你過去惜月的那筆糊涂賬。而今你立下功勞，朕賞你宅邸一座，命你掌管軍器監(jiān)，從今往后不用上前線殺敵了，好好在洛陽養(yǎng)著罷。休息幾日，便去兵部報到。”

    劍奴緊抿著唇，雙拳握了握，再叩首。

    “卑職，領(lǐng)命?！?/br>
    說罷，他抬頭，手撐著膝蓋艱難起身。平常人輕松能完成的動作，在他身上，卻平白折騰出了一身熱汗。

    望著劍奴跛著腳離去的背影，皇帝冷哼一聲：“老四，你打的好算盤。故意賣弄玄虛，套朕的話，就是為了讓朕不再罰他？”

    紀(jì)王淡淡一笑：“兒臣只是不愿看到有功之臣被埋沒?！?/br>
    皇帝打量著紀(jì)王的神色，卻看不出這個兒子的絲毫破綻來。半晌，他起身走到紀(jì)王面前，狀做沉重道：“老四，朕有一事要同你說，你可要撐住了?！?/br>
    龍袍上明晃晃的繡金龍紋刺痛了紀(jì)王的眼。他在心中冷笑，表面卻配合這只年邁的老狐貍演戲：“父皇，發(fā)生了何事？”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負(fù)手長嘆道：“你的妻子徐氏南風(fēng)，于上月底突發(fā)急病……去世了?！?/br>
    紀(jì)王瞪大眼，隨即又扯出一個笑來：“父皇又在開玩笑，嚇唬兒臣了?！?/br>
    “君無戲言。因病發(fā)的突然，夏日天熱，尸首容易腐壞，朕便命人將其厚葬了?！?/br>
    紀(jì)王嘴角的笑意消失，隨即眼睛一紅，露出脆弱而哀求的神色，顫聲道：“父、父皇……”

    “你……哎！”皇帝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你回去看看便知?！?/br>
    紀(jì)王顧不得行禮告別，匆匆往殿門外奔去。

    誰知腳還未跨出門檻，他的身子卻像是撐到極致般頹然倒下，扶著門框，哇得噴出一口鮮血來。

    第63章 交鋒

    紀(jì)王滿面哀慟地回到府中, 高大修長的身軀幾番搖晃，好像下一刻就會承受不住喪妻之痛頹然倒下似的。

    他紅著眼送走了宮中的內(nèi)侍，待到府門一關(guān), 轉(zhuǎn)身的瞬間他面上的悲痛瞬間消散, 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淡然。他緩緩?fù)χ绷搜?，嘴角微微上揚, 那笑意卻不曾到達(dá)眼底。

    王府掛了白綢和白燈籠，在滴水的屋檐下微微飄蕩, 極盡凄涼。紀(jì)王沉著臉穿過前庭, 便見一年邁婦人撲了過來, 拉著他的袖袍哭訴道：“紀(jì)王殿下，你告訴我，我家南兒沒有死對不對？她還活著對不對？明明她身子硬朗著, 怎么進(jìn)宮不到半日，便突然暴斃了呢！”

    看得出，此事對葉娘的打擊十分之大，平日素愛涂脂抹粉的她, 今日卻是一身白衣，面容寡淡，淚水深深淺淺地淌過眼角的皺紋, 鬢角滿是滄桑的銀絲。

    她睜著紅腫如核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