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侯府回來，韓水心中五味雜陳，明明走過的路已很漫長，可抬眼一望，前程卻更加渺遠(yuǎn)，似乎永遠(yuǎn)都尋不到盡頭。

桂月，韓水進(jìn)了一趟宮，見過小皇子，又陪皇上閑談半晌，夜里方回。卻聽田胥說，街口那架“菜車”，終于被齊林親自拉了回去。韓水一怔：“什么時候的事？”田胥道：“就前幾日?！?/br>
于是，韓水連夜縱馬，追到齊府，卻見里屋透出人影一雙，溫柔浪漫。齊林寫著奏折，夕霧在旁研磨。韓水怔在原地，半天吐出一句：“齊林，車呢……”

齊林?jǐn)R下筆，道：“閱天營重建在即，我要去四境督查軍務(wù)，不日就得用上那車?！表n水道：“也不事先說一聲，還以為你……”

齊林輕輕一笑：“今日進(jìn)宮見過小皇子了？”韓水點了點頭，不知如何開口，卻聽齊林又問：“長得像你還是像我？”夕霧噗嗤笑道：“那當(dāng)然是像爺了?！表n水如釋重負(fù)，附和道：“像你，像你……”

夕霧出門去倒茶，飄身過去一陣桂花香，順手掩上了門。韓水便不自覺低頭看自己的衣裝，黑漆漆，如一只烏鴉。齊林沒看出他這層心思，繼續(xù)寫奏折，順便問道：“陛下喜歡什么樣的行文？”

韓水細(xì)細(xì)幫著閱看：“陛下只看首句，前邊鋪陳不用詳細(xì)，中部分篇敘述……”齊林道：“韓大人懂行?！表n水道：“你可知楚大人的奏折，陛下不看都能批。”夕霧送茶進(jìn)來，立時便退了出去，一刻不多留。借這封奏折，二人不斷挑著毛病，很是溫情，直到最后那幾字……

韓水雙睫一顫：“你要去三年？”齊林道：“男兒，國是家?！?/br>
書房，二人熄了燭火，同坐于軒窗之下。韓水的掌心，捧著那枚涔海夜明珠，冰涼清潤。齊林望著他，認(rèn)真道：“答應(yīng)我，別再讓那女人碰你?！表n水苦笑：“將軍是覺得我下賤？”齊林道：“堂堂一品大臣，為我不值?！?/br>
韓水心里酸楚，又想到即將分別，倍加難受：“帶上夕霧罷，好歹他是做細(xì)活的人，知道照顧你?！饼R林溫情一笑：“除了你，我沒有過?！?/br>
想來是謊，韓水卻還是面色一紅，往邊上挪了挪，而齊林也不做作，扯開衣襟，順勢就吻住了他。廝磨好陣子，兩人幾近□□，卻發(fā)現(xiàn)，月色姣好，獨少一張床。

齊林尷尬一笑，閉上眼想了想：“咱六年前也不是沒在這兒做過?！表n水卻道：“你平安歸來就好，來日方長?！苯K歸又穿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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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云翎滿月，各國使臣皆來賀喜，宮中添了不少珍奇玩意，喜氣洋洋?；噬舷材暇竿跛偷难┑?，喜西錦王送的楚玉，最喜的，是九界那八字國書——凰飛齊天，共舉盛世。

使節(jié)說，此國書乃九界太子靖軒親筆所寫。楚容參詳了許久，確認(rèn)筆跡無誤。云冰便就此悸動了好幾個夜，硬是靠罌葉安魂湯才保的神。

又是夜里，御書房，云冰抱著小皇子，親昵道：“別看你才一個月大，已經(jīng)是做哥哥的人呢。”金年在旁，偷偷流下眼淚。

楚容稟道：“陛下，臣另行招待了九界使節(jié)，此刻已送其回驛館?！痹票鶈枺骸熬呕噬碜舆€好么？”楚容道：“無恙。”云冰又問：“靖軒呢？”

楚容頓了頓：“靖軒太子納了正妃，育有兩女。”云冰放肆一笑：“讓那使臣告訴靖軒，若他當(dāng)年娶了朕，早就有兒子了。”楚容抬眸：“陛下，國事不可兒戲?！?/br>
次日朝會，女帝接見各國使臣，按國禮，談邦交，早把昨晚那句話忘在九霄云外。短短一年內(nèi)，平內(nèi)亂，定人心，她這皇位坐得風(fēng)生水起，再不畏懼世間浮言。

同月，云冰召見齊林，晉瑜，蕭煜，蕭達(dá)四人，共商重建閱天營之詳盡方略，即命，齊林為閱天營主將，晉瑜、蕭達(dá)為副將，賜虎符，準(zhǔn)其往四境督兵三年，蕭煜領(lǐng)六部配合。

作者有話要說：

菜車這件事有標(biāo)志性的，算是兩個人第一次陰差陽錯。

第22章祁山

城郊那片彩霜林，丹紅似火。涼亭下，齊林、晉瑜等人與親友送別，齊三指了指遠(yuǎn)處城郭，一輛椿木馬車正匆匆趕來。

頭個下車的是天皓，接著是韓水。齊林正說笑，欲上前招呼，卻見車簾又一掀，走下一位宮女，抱著個可愛水靈的娃。齊林一怔。眾人立時跪地行禮，見過皇長子云翎。

亭下行酒，齊林笑道：“不得不認(rèn)，看來小皇子還是像你?！表n水笑了笑，談起正事：“六道州官，影部都打過招呼，你盡管放手去做，要多少銀子，戶部給支。”

齊林道：“韓大人好手段?！睍x瑜聽完這句，搖了搖頭，自去和嬌妻麻纏。

于是，二人耳邊盡是涕淚縱橫的情話——“就要入冬，邊境苦寒，你出門在外，多添件衣，多吃點飯菜，千萬別過度勞累，咱家里一切都好，就盼著你平平安安……”

越聽越陰森，韓水瞥了那雙人兒一眼，不太自然：“帶了古銀琴，將軍想聽一曲么？”齊林趁機就抓住了他倒酒的那只手，往前一扯，不放了。韓水皺眉道：“人多?！饼R林道：“我想聽?！?/br>
不巧的是，韓大人情趣高雅，齊將軍卻就愛聽坊間俗歌，越俗越好。齊三拍掌附和道：“這曲子好，那日在怡紅院，小姑娘那彈的真是……”他又想了想，簡直妙的無法形容：“彈的真是閉月羞花！”

韓水自然不會忘記，當(dāng)年明月水臺，齊林曾聽曲而安然入眠，這對琴師而言，等同于奇恥大辱……可他依舊愿意為齊林譜曲彈琴，并不介意對方是否能懂。

韓水平靜道：“這曲子寫了好多年，既不歡脫，也不悲虐，既不逢迎，也不沽高，記一程人間路，名為?！饼R林鄭重地點了點頭：“齊某……今日起得早，盡量，不打瞌睡。”

曲罷，眾人喝彩，多是逢迎，只有夕霧能辨別一二：“大人此曲雖是羽調(diào)，聽來卻頗有氣勢，妙就妙在，末二句落在商音之上，正了曲風(fēng)?！?/br>
韓水笑了笑：“你比齊將軍懂?！彪S之又附了封書信，讓夕霧過西陵道時，問候蘇木坊韓毓先生安好。

九州情似海，男兒國是家。齊將軍一換戎裝，終是縱馬揚塵而去。丘坡之上，那道斜影駐留了整日，至黃昏方回。韓水到底沒問出那句話。

天凊三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女帝在風(fēng)雨飄搖中繼位，終于還了云夢一個國泰民安。太后蕭氏整日把小皇孫抱在慈寧宮，半步也不離。

是日，蕭國舅進(jìn)宮，望著這一老一少，笑道：“翎兒生得當(dāng)真伶俐。”蕭氏道：“就是沒個兄弟陪他玩耍。”

女帝到底挑過幾個世家公子進(jìn)宮陪讀，可蕭氏想要的，是兒孫滿堂。蕭煜道：“此事，臣與西邕王商量，太后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