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說還直接越過我去報告排長？下次在大院兒里遇上師長，你是不是要直接告訴師長去??？！你知道你這是越級上報嗎？！”

    “報告班長，”介明妤仰頭抬眼迎上許萍的目光，“不知道。”

    “呵、不知道？！不知道我今天讓你知道，請示報告制度，抄一百遍，明天給我?！痹S萍也死死盯著介明妤，又布置了任務(wù)。

    其余新兵都松了一口氣，因?yàn)檫@次她們沒有被連坐。不過緊接著，她們又開始為介明妤惋惜起來——她們確實(shí)還沒學(xué)過請示報告相關(guān)的條例，許萍和杜繁琦也確實(shí)沒有就這個問題做過要求，介明妤不知道也不是她的錯。

    但她們也都知道，許萍一直都看不慣介明妤。

    許萍總是說介明妤傲，而介明妤也確實(shí)挺傲——她從來不愿意去曲意迎合許萍，即使被許萍罵得狗血淋頭，也往往不肯服軟。

    介明妤不知道請示報告制度究竟有多少，也許今天晚上她也要睡不了覺了。想到這里，她眉毛略微動了動，然后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樣的命運(yùn)：“是，班長?！?/br>
    許萍卻不依不饒：“把你那個眼神給我收起來?？次也凰?？很不服氣?。坎徽f別的，趙曉蕾跟你一樣是大學(xué)生，上次練過她以后，現(xiàn)在她做人做事，什么不比你強(qiáng)？！”

    介明妤聽見她提起趙曉蕾，輪匝肌不由自主地就抽了一下。自從趙曉蕾上次當(dāng)了回“英雄”挨了練之后，興許是腦子就這么開竅了，從此后對許萍十分順從，沒事兒了還跟她說笑一番。可是背地里趙曉蕾跟同年兵說許萍這里不好那里不好，也沒比誰少一句。介明妤想到這兒，心里又嗤笑了一聲。

    然而，說完了別人，許萍又說回到介明妤身上：“你除了條令背得好你還會干什么？”

    這似曾相識的話，聽得介明妤渾身一顫。她為什么會來當(dāng)兵，正是因?yàn)橹苄罗フf她除了讀書什么也干不好。沒想到來了部隊之后，她能干好的，也還是讀書這類事情。

    當(dāng)初的放下的話，也經(jīng)由這一茬被她想起來。介明妤只覺得自己渾身都燒了起來，窘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杜繁琦走過來掌握了發(fā)言權(quán)，也是為介明妤解了圍，她說道：“你們在地上睡覺不冷嗎，為什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既然晚起一點(diǎn)兒也能疊好被子，為什么不肯跟我和你們班長說呢？還有黎越，既然腳受傷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們呢？”

    黎越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杜繁琦扭頭看向許萍，說：“以后讓她們推遲一小時起床吧?！?/br>
    許萍點(diǎn)了點(diǎn)頭，杜繁琦便又對新兵說：“新兵都有，起立！你們以后五點(diǎn)起床，疊好被子把衛(wèi)生區(qū)打掃干凈，不能降低標(biāo)準(zhǔn)，否則就還是改回四點(diǎn)起。還有，以后身體上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告訴你們班長，不要硬撐。至于越級匯報，你們心里要有這個意識，但是生活上思想上有任何事情，還是可以來找我的，但要讓你們班長知道，你們有事想跟排長談……”

    介明妤聽杜繁琦絮絮說著，第一次覺得她不再像十幾歲時那么不講道理了。

    第13章 與發(fā)小的別樣重逢（5

    白天的訓(xùn)練，介明妤和她的同年兵們終于摸到了槍。只是拆槍裝槍驗(yàn)槍，已經(jīng)足以讓她們興致勃勃地練上一整天了。雖然晚上又因?yàn)楹徒趟齻僣ao作的男兵班長說話過多而挨了許萍的罵，不過想想明天就要開始瞄靶，離正式射擊又進(jìn)了一步，這頓罵在她們看來也算不得什么。

    晚上在她們的“學(xué)習(xí)室”抄條令時，其他人終于因?yàn)橐姷搅诵碌拿婵锥鵁崆袇s又小心翼翼地討論著，介明妤一句話也沒有搭，從暖氣片的夾縫里掏出自己的日記本，小心翼翼地揭開外面套著的抽紙包裝袋，仍然窩在自己的角落里寫著日記。

    不知道許萍最近又怎么了，總是喜歡在新兵們站軍姿時來掏新兵的口袋。介明妤見識了第一次，立馬就把日記本轉(zhuǎn)移到了這個看起來還算安全的地方。

    她還有八十七遍請示報告制度沒有寫，但今天的日記，一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介明妤寫著日記，早上的事情又一次浮現(xiàn)在她腦海里。想到黎越明明腳傷了卻仍然死死地忍著不敢說，想到自己又那樣被許萍數(shù)落了一通，再一想自己已經(jīng)快要丟掉的來當(dāng)兵的初心，她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熱，一滴淚就滑出來沾濕了小筆記本。

    她不想再強(qiáng)作堅強(qiáng)，干脆把本子往懷里一掖，趴在膝頭哭起來。可是在這個環(huán)境之下，怕被老兵聽見哭聲又去告狀，連哭也哭不痛快。

    旁邊的同年兵們見了，立刻七嘴八舌說起來：

    “她怎么哭了？”

    “大姐也會哭？”

    “介明妤，你別哭啊，一百遍也沒多少的，我們都抄過的?！?/br>
    介明妤只是趴在那兒，一個勁兒地?fù)u頭，始終不肯抬起頭來。大家說了幾句，也就不再管她。

    黎越說了幾句，見并不奏效，便也把身子趴低，小聲安慰道：“明妤，我知道你是委屈。你別哭了。許萍那個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說話難聽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你想想，家里人還在等著我們回去，就沒有那么難受了?！?/br>
    “我媽才不想我回去呢……”介明妤抽泣著，說。

    黎越早先就聽介明妤說過她來當(dāng)兵之前的曲折，嘆了口氣，想了想又說：“那總是會有人等你回去的，你的朋友，你的同學(xué)，你的……哦你也沒有男朋友……不過總是有人在等著你回去，等著你好好的回去的?！?/br>
    介明妤眼睛里又猛地涌出一股眼淚——的確有人在等她回去?？墒撬F(xiàn)在陷入了這樣一個自我否定的泥潭里，只覺得自己真是什么也不行，哪里還有臉再去面對那些等著她回去的人。

    哭過之后，長久以來積攢的壞情緒終于稍稍疏解了一些。

    她一夜沒睡，終于在起床之前抄完了許萍要求的一百遍。

    誠如許萍所言，除開背條令，隨隨便便拿出一樣什么來也都有人比她更強(qiáng)?？墒墙槊麈栃臒o愧的是，她雖然除了背條令樣樣都不拔尖，至少在她拔尖的事情上，她一定會在能力范圍內(nèi)做到極致。

    吹過起床哨，介明妤把罰抄遞上去，許萍還坐在床邊上醒神兒。她接過介明妤的罰抄，打著哈欠翻了翻，確認(rèn)介明妤的確足量完成了任務(w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介明妤一眼。

    此刻介明妤雙眼布滿了紅血絲，眼眶也腫得像讓人打了一樣——但她眼神里那股不服氣的勁兒仍然在。許萍又冷哼了一聲，把那疊罰抄放在枕邊，便不再理會介明妤，徑自走了出去。

    集合出cao的哨音適時響起，介明妤趕緊抄起自己的帽子和武裝帶，一邊整裝一邊往外跑。一扭頭瞧見原本在她旁邊幫許萍疊被子的黎越也連跑帶蹦地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