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的大概就只有宋銳了。

看得出那怒火不是沖著自己來的。宋銳心里多少有了點(diǎn)安全感。他看了看自己那只被牽住的手，感受了一下他哥的皮膚柔軟溫?zé)岬挠|感。他又抬眼看了看臉上寫著“雖然我急但是我不能嚇到他”的程皓。

宋銳不動聲色地把手又伸去一點(diǎn)點(diǎn)。

程皓心急之下，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軟乎的手掌心包裹著他的手指，宋銳的手背觸到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這才慢吞吞地回答程皓：“還貸款了?！?/br>
還貸款?。?！

程皓幾乎是馬上就想到了怎么回事，心里的火騰地一下要把他整個人都燒掉，他怎么就沒想到！那女人是真的在乎房子嗎！她連宋銳都不在乎！

程皓氣得牙齒都在打顫。她怎么敢！

程皓恨宋培紅，但是他更恨當(dāng)時那個光想著離開宋銳的蠢貨。那是一大筆錢啊，他深知在他們這樣的條件下負(fù)那筆債務(wù)有多累，可是他的宋銳要一個人還那些錢！

那宋銳這段時間都是怎么過來的？一邊打工還債，一邊以為自己被他哥拋棄了……程皓一想，整個人就如墮冰窟。

而這些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程皓真他媽想回去掐死當(dāng)時的自己。無處宣泄的焦躁和憤恨讓他在開始原地沒頭沒腦地轉(zhuǎn)圈，扭曲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好像在找趁手的武器好去殺人。

可是一陣急火過后，程皓又是程皓心酸得不行。他的宋銳……

他心知，無論現(xiàn)在做什么都沒辦法彌補(bǔ)得了宋銳了，但是程皓已經(jīng)不管那么多了，他心疼得想抱抱宋銳。

現(xiàn)實(shí)是宋銳比他高了大半個頭，程皓伸手抱住他時，腦袋可以剛好搭在他寬厚的肩上。本來是他抱宋銳的，結(jié)果卻變成了宋銳抱著他。

整個人一進(jìn)入他溫暖寬厚的懷抱，他簡單又溫柔的安慰就拉回了程皓被怒火燒沒的理智。程皓心里更難受了。

程皓把當(dāng)時宋培紅的事情跟他解釋了一遍。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毙闹兴釢目嗨幌氯苛松蟻?，什么堤壩都沖得片瓦無存。宋銳不知道他已經(jīng)還了房子的錢。他一直以為他哥真的不要他了。

是他一直都太自以為是。都是他的錯。

程皓很怕宋銳對他失望。因?yàn)榭康煤芙武J也得低下頭才能看他。他黑密的睫毛垂了下來，墨色的瞳仁里映出一個小小的他哥的倒影。

宋銳于是看到了他哥極力地在皺眉頭，因?yàn)樘^用力而顯得刻意。他試圖掩蓋住眼里漸漸漫上來的眼淚。但是淚水還是不受他控制的，在他的眼底蓄上了一道透亮的水。越來越多，一直凝成了一顆柔軟的悲傷的水珠子，搖搖欲墜地懸在睫毛上。

“對不起?！?/br>
這一段時間來的工作經(jīng)驗(yàn)告訴他遇到問題首先應(yīng)該想解決辦法，那才是正確的，即使抱怨和生氣也無濟(jì)于事。而程皓因?yàn)槌銎娴膽嵟?，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在計劃報仇并且想到了解決辦法。宋培紅從以前開始虧欠宋銳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一定會一筆一筆地跟她算清楚，讓她連本帶利地都還回來。

這些他都知道。這些他都能想明白。

然而有時候情緒就是這么不受控制的。特別是在特殊的人面前，他的反應(yīng)就變成了最無賴式的也是最不成熟的自發(fā)反應(yīng)。程皓覺得兩只眼睛酸酸脹脹的，他的整個人都在發(fā)苦發(fā)澀。他眼前漸漸地被水霧蒙住了，一片模糊。

他哭是替宋銳感到無比的心酸和憋屈。一看到宋銳一如既往的無波無瀾的眼神，身體里這些不理性的情緒通通都不能受他控制了。

誰都可以受委屈，但是宋銳不行。

宋銳雖然想試著說幾句話安慰程皓，但是他一出聲程皓似乎就哭得更兇了。他只好拉程皓坐下，在一旁默默地守著他哭，膝蓋上放著一包紙巾。

程皓每次有一顆眼淚從眼睛里掉下來，宋銳就盡職盡責(zé)地拿紙巾給它吸干。認(rèn)真得每一顆水珠都沒有被放過，對待眼淚的動作又輕。

所以程皓雖然哭了這么一會，還哭得很兇，但是淚水一顆都沒有流下來，一張臉從頭到尾都是干干爽爽的。只有兩只眼睛被自己哭得紅腫了，證明他確實(shí)哭過。

程皓大哭的次數(shù)不多，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哭得臉上這么干凈清爽的。

他總算抽抽搭搭地止住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彼麊≈ぷ?，不知道第幾次道歉。

哭完了一場，程皓的腦子也想明白了，這樣不行，再多的平安符都沒用。什么平安符都沒有那個人就待在自己身邊有用。他不親自看著宋銳就永遠(yuǎn)不能放心，已經(jīng)在意到這種程度了。程皓大力地抽了一下鼻子。

“宋銳，”程皓心虛地說“我可以搬回來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敢看宋銳的眼睛。當(dāng)時要走的是他，現(xiàn)在厚著臉皮要回來的也是他。那宋銳呢？他和那些傷害宋銳的人有什么不同？

就算宋銳此時拒絕他，程皓也是無話可說的。

宋銳沉默了一下。

“不行的，哥。”

聽不出話里有什么情緒。似乎只是在平靜地敘述事實(shí)。一句話很輕巧，然后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堵住了所有可能照過來的光。

他這么平靜，襯托得坐在旁邊的程皓無處可逃。

宋銳眸光一暗。他垂下頭，聲音低低地說：“……我還是喜歡你，哥?！?/br>
所以不行的，我控制不住。你不會想看到這樣的我。即使沒有了那層債務(wù)關(guān)系也不行?？墒蔷退忝髦肋@樣，我還是非常喜歡你。從你離開到現(xiàn)在，我和我的喜歡一直在原地，一點(diǎn)也沒有減少。

宋銳一向不懂怎么委婉。他用的是一種承認(rèn)錯誤的態(tài)度，說出的是告白一樣的話。每一句話的最底下才藏著讓人聽不出來的失落。

“而且，我還會一直喜歡下去?！?/br>
程皓聽完了他的話，整個人怔怔的。被他的直白弄得臉上發(fā)熱，聽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的聲音。

*

程皓當(dāng)時還在做一個小會計的時候，曾經(jīng)提著幾十斤重的財務(wù)報表，就是一個個的牛皮紙袋裝成的一大袋子，他一個人抱著它們擠上了公交。

車上不讓開窗，空氣不流通。不大的一個車廂里一趟趟人留下的味道一天里沉淀下來，高濃度的汗臭狐臭腳臭頭油臭味，渾濁深厚。加上車廂里魚罐頭似的人擠人，剛一上車就能直熏得人飄飄欲仙。

程皓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離成仙不遠(yuǎn)了。

剛才等公交等了半個小時，大太陽曬得他頭暈，看東西都帶重影的那種。能擠上車已經(jīng)是幸運(yùn)。此時也是因?yàn)闀?，他倒是沒有沒注意呼吸間那股味道。

襯衫的背面整個地被汗水浸透了，被冷氣一吹，又冷又熱地整個黏在他的背上。程皓艱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