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清晰看到他臉頰上、瞳孔中那明顯的疲憊，只是在推開門走出去的那一瞬間，這種疲憊便被藏了起來，掛上了滿面的笑容。

    這一刻，忽然就有一種沒來由的心酸涌了上來，程白瞥見了這位老法官、老教授鬢邊那花白的顏色。

    趙平章兒子和女兒目前都在外地工作，還要等幾天過年的時候才回，所以這一頓飯只有趙平章、馮瓊和程白三個人。

    飯桌上的氣氛倒也很好。

    電視上放著晚間新聞，三個人便以此為話題時不時聊上兩句。

    程白夜里十一點(diǎn)才離開。

    趙平章質(zhì)疑要送她出門。

    只是才走到電梯那邊，馮瓊便在屋里喊道：“小程兒，你有文件落下了?！?/br>
    她拿了東西走出來。

    程白怔了一怔，連忙走上前去雙手接了過來：“謝謝師母，喊一聲我自己去拿就行了，您還多走一趟?！?/br>
    “沒事，剛進(jìn)書房收拾看見落在地上的?！?/br>
    馮瓊向她笑了一笑，雖然已經(jīng)不再年輕，但那一雙漂亮的眼睛依舊能讓人窺見年輕時的嫻雅，氣度溫婉。

    是先前給趙平章看的那許多資料中的一頁，正正好是司法局下達(dá)給她的通知。

    這不是什么秘密了。

    程白沒當(dāng)一回事，但在抬眸要重新向馮瓊告別時，卻清楚地看見了馮瓊眼底一閃而過的淚光和微紅的眼眶。

    “趕緊回去吧，天都這么晚了?！瘪T瓊看了還等在電梯那邊的趙平章一眼，輕輕對她道了一聲，“謝謝?！?/br>
    程白說不出話來了。

    她輕易想起了很多東西。

    這一對大風(fēng)大浪里過來的老夫老妻，一個裝作沒事情，一個裝作不擔(dān)心……

    乘電梯下樓。

    寒冬的夜晚安靜而凜冽。

    樓間花園里，噴泉已經(jīng)熄滅，只有路燈還亮著，照著周圍重重疊疊的樹影。

    程白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旁邊沉默的趙平章：“老師先前說，司法部當(dāng)年還了我一個清白，也最終將還您一個清白。可您真覺得，我還有清白可言嗎？”

    趙平章往前走著，想開口說有。

    但話到嘴邊，想起當(dāng)初網(wǎng)絡(luò)上對她的攻訐，還有持續(xù)至如今，一提起程白就是“專為人渣打官司”的誤解，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程白走到了自己的車旁，回轉(zhuǎn)身來，唇邊掛了淡淡的笑意，只道：“老師，我現(xiàn)在只相信，越是清白越需要澄清，無辜的人不該遭受他們不該承受的誤解。希望您能認(rèn)真考慮一下，更主動地應(yīng)對輿論。有時候，它傷害不僅僅是您一個人。”

    就像當(dāng)年3·28案，身陷輿論旋渦的是她，但真正心灰意冷的那個人，是方讓。

    作者有話要說：　　*

    喪了幾天，搞東搞西去了，哈哈。

    先更半章。

    后半章本來是邊斜和程白的戲份，寫得差不多了，不過今晚狀態(tài)不行，不確定是不是到位，明天重新看一遍要不要重寫再說吧。

    紅包200 

    晚安。

    84、第084章 熱粥

    “3·28案居然是法律援助？”邊斜只覺不可思議, 完全用一種詫異的眼神望著坐他對面的周異，“而且本來是方讓親自要接，最后被程律接下來的？”

    同樣是夜里十一點(diǎn), 聊完工作室的一些正事，又說了凡世影視要做律政劇的很多事情，包括這里面的金牌編劇姜明懷, 洋房別墅的話題, 不出意外地轉(zhuǎn)到了程白身上。

    但周異所提到的東西，卻讓邊斜意外。

    這一瞬間他只感覺到了自己以往的所知都被自家經(jīng)紀(jì)人方才那一番話給顛覆了。

    “法律援助不是提供給經(jīng)濟(jì)困難需要幫助的人, 或者是特殊人群的嗎？”

    “誰告訴你嫌疑人是有錢人呢？”

    “我知道輿論大多喜歡夸張, 但我本以為不是空xue不來風(fēng), 至少不可能連給自己請律師的錢也沒有吧？”

    “他殺人之前把自己所有財產(chǎn)都捐了, 甚至簽了遺體器官捐贈?！?/br>
    “……”

    “殺人之前一個月, 他母親跳樓自殺。這人在世上舉目無親, 圈子里傳是復(fù)仇殺人。接受審問時態(tài)度相當(dāng)反抗, 毫無悔改之意, 連律師都不想請，最后是法院找到的法援中心, 讓他們指派律師, 法援才找到的乘方?！?/br>
    “復(fù)仇殺人？”

    “嗯，判決書上嫌疑人是這樣供述的, 程白給他寫的辯護(hù)詞里也有這一條，但更具體的內(nèi)情不清楚?！?/br>
    “方讓要接，但最后案子程律接了是怎么回事？”

    “也許是陰差陽錯, 畢竟不是誰都有空接這樣的官司，可能時間方面一時協(xié)調(diào)不過來吧。不過……”

    “不過什么？”

    “也有人說，是因為這一樁案子跟跟方讓親生父母被判決的案子有點(diǎn)相似，方讓是顧忌到方家那邊，也顧忌到方不讓?！?/br>
    用官方一點(diǎn)的話講，當(dāng)年的乘方是很有社會責(zé)任感的一家律所，在不會帶來任何收入的法律援助領(lǐng)域，他們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也曾在法律援助領(lǐng)域和公益訴訟領(lǐng)域，培養(yǎng)出了很多不錯的律師。

    相關(guān)部門喜歡這家律所。

    方讓和程白雖然是律所大合伙人的級別，但每年都會接一定數(shù)量的法律援助和公益訴訟。

    圈里曾有人開過玩笑，這家律所接其他訴訟或者非訴官司的目的，可能不是為了賺錢本身，而是為了攢下足夠的錢，來養(yǎng)他們龐大的法律援助和公益訴訟團(tuán)隊。

    方讓拿的是16年的十佳青年律師，程白則是17年。

    那時的乘方，他們就是并肩的雙星。

    只可惜，3·28案一出，程白就被拉進(jìn)了泥淖，雙星相繼暗淡，往昔輝煌的乘方也在一夕之間注銷，從此隕墜。

    周異知道程白是個什么樣的人，對方讓也有所耳聞，談到這里時，縱然他法學(xué)院畢業(yè)之后便沒有當(dāng)過律師，也難免覺得有些沉重：“我總覺著，如果當(dāng)年沒有陰差陽錯，是方讓接了這官司，就算后面還是發(fā)生一樣的事情，乘方也許都不至于走到注銷這條路上……”

    溺水者固然痛苦，但誰說站在岸上眼看溺水者跌墜卻偏偏對此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