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倒也挺符合心境。

    程白沒打傘，只淡淡道：“沒什么不痛快的，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當(dāng)年那一場官司，程白一審勝訴，二審敗訴，最直接的結(jié)果就是讓陳程渝東失去了自己多年苦心經(jīng)營的公司，被自己的合作伙伴掃地出門，還背上了沉重的債務(wù)。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也就順理成章。

    貧賤夫妻百事哀。

    父親病倒了，母親在忍受了一段時間的折磨后拋下他們離婚跟別人走了，她也不得不在那個時候放棄了法援中心的工作，成為一名世俗意義上的律師，但依舊不能挽回一切。

    程渝東終究還是郁郁而終。

    “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當(dāng)年我的對手不是你，這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可后來就看開了。”程白回想起那幾年的心境，只覺如隔世般恍惚，“歸根到底，能贏的案子輸了，是那時候的我不合格。”

    能贏的案子輸了，該輸?shù)陌缸于A了，一共就那么三種可能：第一，對手不行；第二，法官不行；第三，自己不行。

    那一案的法官有沒有問題先放一邊。

    方不讓當(dāng)年已經(jīng)是一位十分優(yōu)秀的大律。

    而她也不是不行，只是對比起經(jīng)驗(yàn)豐富、手段老道的方不讓而言，有那么一點(diǎn)距離。

    方不讓就這么側(cè)眸靜靜地凝視著她，似乎也在回憶當(dāng)年的案子，過了好久，才慢慢道：“我最近可能有個官司，想請你幫忙。”

    程白頓時看向他。

    他卻沒有繼續(xù)往下說的意思了，只道：“不過，到時再細(xì)說吧?！?/br>
    長長的一排墓碑盡頭，方不讓那名戴眼鏡的助理似乎是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還牽著個戴鴨舌帽的小男孩兒。

    遠(yuǎn)遠(yuǎn)看見方不讓在跟程白說話，就停了步。

    兩人在那頭等候，也不過來打擾。

    程白看見了。

    方不讓也看見了。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腕表，只向她道了一聲“改天見”，然后抬步向助理那邊走去。

    只是才走出去兩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

    方不讓回頭看著程白，忽然道：“昨天法院的朋友告訴我，趙老整理了一些資料遞交法院，提起了一樁名譽(yù)侵權(quán)的訴訟?！?/br>
    名譽(yù)侵權(quán)的訴訟？

    程白略有幾分驚訝，但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在趙平章家里做客時所見，也不知為何就笑了一笑，一臉的波瀾不驚：“也提告了嗎？那挺好的。”

    方不讓聽著，忽地挑了眉：也？

    90、第090章 以書窺人

    一個“也”字, 無疑藏著點(diǎn)什么東西。但程白說完這句話之后，只用一種坦然的目光看著方不讓。

    與她打過的交道不算多，但他竟明白這眼神的含義。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需要被外界知曉的空間, 他如此，程白也如此。

    正如程白沒問他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請她幫忙一點(diǎn)，他也終究沒問程白為什么要用上一個耐人尋味的“也”字, 只嚴(yán)謹(jǐn)?shù)乜酥谱∽约旱暮闷嫘? 保持著對對方那個不想為人窺知的空間的尊重。

    方不讓收回目光，移步離開。

    不遠(yuǎn)處等候的助理撐著傘, 牽著那個戴鴨舌帽的小男孩兒, 跟在他身后, 小聲地詢問著什么。

    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墓園的長道上, 這時程白的肩膀才慢慢地松下來, 在重新凝視了面前黑色的墓碑許久后, 輕輕俯身, 拂去了那墓碑邊緣的枯黃的草屑與污濁的灰塵。

    黑白的照片上, 程渝東還在對她微笑。

    在她年幼時的記憶里，父親就像是圖畫里那種什么困難也打不倒的英雄, 不管遇到什么好像都能笑出來。

    包括在生命的盡頭。

    在那張病床上, 他那用一只被針扎青了手背的枯瘦手掌，溫和的攥著她的手, 笑著跟她說：“別內(nèi)疚，我的女兒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這世界上的事情，遠(yuǎn)比冰冷的條文復(fù)雜, 也并不是一切都能通過法律來解決……”

    當(dāng)年的她其實(shí)不大明白這句話。

    但好像隨著年歲的增長，經(jīng)歷的增加，竟也慢慢地明白了過來。

    程白想起自己最近遇到的這些事情來。

    可是……

    “為什么，還是有點(diǎn)不甘心呢……”

    從墓地回來，程白便回了家。

    車從空曠清冷的街道上駛過，連偏落葉都難以帶起。

    她一個人，又是這種整個城市都空了大半連店鋪都沒幾家開著的特殊節(jié)日，也就懶得再折騰點(diǎn)什么吃的了，隨便去附近的超市里買了點(diǎn)方便食品墊墊肚子，便脫了鞋縮在沙發(fā)里，上網(wǎng)看新聞。

    先是以“趙平章”作為關(guān)鍵詞搜索了一下，沒發(fā)現(xiàn)什么最新的消息，才略略安心下來。

    想來這種大過年的時候，也沒幾個人再關(guān)注這些。

    程白又隨意看了看，每年這時候的新聞都大同小異，普通人最關(guān)注的是春晚，但她對這些沒有半點(diǎn)興趣，刷了一會兒便覺得百無聊賴，干脆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書架。

    那上面大多都是程渝東的舊書，基本都被她翻過了。

    除了最近新放上去的那一排——

    那是某位大作家前陣子為她“掃盲”時送來的“溫暖”，一共28本，都是他的“大作”，為了方便她還按照一定的順序排列了起來，擱在左邊第一本的竟然是。

    對這本書，她還是有印象的。

    當(dāng)初網(wǎng)上就是傳這本書里面塑造的一個反派大律師是以她為靈感來源，讓她在3·28案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之后又被人扒出來鞭尸。

    程白盯著它看了幾秒，終于還是將其拿下。

    這本書是邊斜“夜行者”系列里的第八部，未來懸疑題材。她其實(shí)不大明白邊斜為什么要把這本書放在第一本。但反正這是大作家推薦的順序，她也就沒管那么多，直接翻開了書往下看去。

    字?jǐn)?shù)不多，23萬。

    程白平時看慣了各種枯燥條文和卷宗，速度本來就快，更何況邊斜的文字出乎意料地流暢，像是暗夜里劃過的雪色的刀鋒，簡潔利落且冷峻，幾乎不存在門檻，又具有一種天然的吸引力，讓人不知不覺就往下一頁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