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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震驚之下,他卻又冷靜了下來:“你早就看出端倪了,為什么不在當時就戳穿我?”非要配合他走到如今的地步,連自身的性命眼看都要搭進去了。赫戎卻很坦然,似乎并不覺得這值得深究:“我只是看出了不對勁,但猜不透你的用意,沒提出來,是因為你對我獻殷勤的樣子,很有趣?!?/br>——盡管是心存愧疚才會有的舉動。赫戎仍舊扣著他的手,相連的指縫間膩出了細細的汗,然而祁重之衣衫單薄,在風雨欲來的深夜里,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近乎顯出了幾分伶仃意。老中醫(yī)的話浮上腦海,赫戎低聲問:“難受嗎?”祁重之毫無所覺,眉宇間溝壑深陷:“既然如此,說明在此之前,我的計劃沒有問題……濟世峰財大勢大,一個有名無實的小小郡公,拉攏還來不及,為何會……”赫戎不動聲色松開鉗制,轉而搭上他的脈搏——跳得微亂。也難怪,精心籌謀一個多月,還曾不惜以身涉險,可最終連對手的面都沒能見著,竟已落得個全盤皆輸?shù)木置妫瑩Q了誰也心緒難平。他的傷腿可能蹲麻了,身形一個微晃,險些從墻頭上栽下去,被赫戎及時拽住,為防萬一,牢牢摁在了懷里。熾熱的溫度源源不斷從胸口渡到他身上,驅走了所有寒意,過不片刻,祁重之狠狠一抖,脊背驀地繃緊了,眼里霎時迸出駭人的怒意:“好、好一招一箭三雕……咳、咳咳……”他說得太急,沒留神嗆進了涼風,倉促間弓身捂住口鼻,但已經(jīng)晚了。“誰!”“墻上有人!”聲音即刻驚動了下方駐守的兵馬,城防軍接二連三亮出明晃晃的兵刃。人群中一有了sao動,他們胯.下沒有真正上過戰(zhàn)場見過血的戰(zhàn)馬們立刻躁亂起來,在沉悶的空氣里呼哧呼哧噴出滾滾熱浪,前后踱起了“嗒嗒”的步子。后排三名弓箭手,齊刷刷架起了連弩,箭尖直指赫戎的心窩!連弩威力巨大,非一般弓箭可比,能用得上它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手中箭從來例無虛發(fā)。領頭的將軍大喝:“誰能取下鬼帥的人頭,賞黃金萬兩!”話音剛落,扳機扣下,數(shù)十支箭矢瞬間彈射而出!赫戎第一時間掄起祁重之的胳膊,猛地將他甩向了院內(nèi)的地面,祁重之重重摔到了一堆高高摞起的干柴上,木柴被撞得嘩啦四散,他去勢不減,脊背“咚”地磕到了地面,柴火橫七豎八地倒下來,將他嚴嚴實實埋在了底下。他痛苦嗆出一口血沫,連擦都來不及擦,忍著骨頭快散了的劇痛拼命扒開層層柴堆,等他終于喘著粗氣從滿地狼藉中掙扎出來,急切去尋找赫戎的身影——赫戎從墻頭飛身躍向了最近的屋頂,紛紛箭雨緊咬住他的身形不放,他沒有趁手兵刃,明顯有些左支右絀,居然還不抓緊機會往地面逃,傻了一樣在高處當靶子!兩支齊發(fā)的箭從正后而來,徹底避無可避,他旋即反身打落一支,另一支倏然洞穿左肩,黑色的尖頭從肩胛骨后冒出來,強大的沖力逼得他倒退數(shù)步,腳下瓦片年久失修,咔嚓碎裂,他步伐不穩(wěn),從屋檐上直直墜落地面,發(fā)出聲巨大的悶響。祁重之肝膽俱裂。他哪里會猜不出,赫戎不往地面跳的原因,是因為怕禍水東引,同在地上的祁重之也會成為被他殃及的箭下亡魂!可是為什么?!祁重之艱難爬起來,跌跌撞撞奔向屋后,攙住早一步站起身、搖搖欲墜的赫戎,雙眼盡成了赤紅:“你瘋了嗎?!我害你至此,你何必要舍命救我!”“少廢話?!焙杖趾菀ё⊙狸P,字是從牙縫中擠出去的,他抬手握住露在外面的一截箭頭,側臉線條繃得死緊,在祁重之震驚的目光里,驀地拔出了整支箭矢!溫熱的血潑出一線,沾在黑衣上,遍尋不到蹤跡,赫戎只呼吸凝滯了一霎,神色竟全無變換。祁重之不禁胡思亂想,他慣著黑衣,是否正是因為受傷后,不想讓別人看出來?“他們算什么東西,也敢來取我的性命?”赫戎面容冷峻,語氣像結了冰,“你想通其中關節(jié)了?!?/br>是肯定句,方才在高墻上,祁重之口中所說的一箭三雕,正是指郡公出人預料的舉動。郡公前身是邊疆的守城大員,如今獲封了個明升暗降的小爵位,手底下沒兵沒錢不說,還被謫遷到了天高皇帝遠的榮陽,恐怕終生難再有出頭之日。在這種情況下,結交江湖中勢力龐大的濟世峰,的確是他最好的選擇。但沒想到,會有天降的餡餅砸到他面前——祁氏后人攜名劍泰阿現(xiàn)身榮陽,與之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北疆曾經(jīng)的統(tǒng)帥!捕獲敵國將帥,又向吾皇獻上千年寶劍的功勞,夠讓他飛黃騰達、位極人臣了!只是新接到的密報稱,那兩人居然住進了神草堂,這倒是個麻煩事,然而誘惑在前,他不可能輕言放棄。略一思襯,心中便有了決定——快刀斬亂麻,一鍋端了神草堂!窩藏朝廷要犯,他就是明目張膽去搜,李兆堂也無話可說?,F(xiàn)下將他的罪名扣上,待濟世峰接到消息,怎么著也會出錢來撈他……錢,他還看不進眼里,如今江南又起瘟疫,濟世峰握有醫(yī)治疫癥的藥方,那才是真正的寶貝。所謂一箭三雕,正在于此。祁重之一陣暈眩,手牢牢攥著赫戎的胳膊,幾乎勒出了淤痕,他還渾然不覺:“我太愚昧了,竟只著眼于人情世故?!?/br>并非是他愚昧,而是他還沒見識過真正的不擇手段。赫戎沉沉看著祁重之蒼白的面色:“人情往來,永遠會輸給利欲熏心,你要真想報仇雪恨,就要徹底變得鐵石心腸,否則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兇手究竟是什么樣的惡鬼?!?/br>門外響起城防軍首領的聲音:“他奶奶的!后門鎖了,把門撞開!”咚咚的撞擊聲迫在眉睫,赫戎驀地厲喝:“聽懂了嗎!”祁重之駭然一震,險些覺得魂魄都被懾住了。赫戎:“聽懂了,就把你的劍給我!”祁重之隱隱不安:“……你要做什么?!”赫戎揪住他的衣領拽近眼前,緊緊鎖住他的雙眼:“你大可以提早在我的藥里下毒,這樣,即便出現(xiàn)了如今的局面,你也可以主動把我交出去,獲取從中斡旋的機會。”祁重之呼吸緊促,胸口陣陣憋悶,痛得他想吐血。不錯,以他的智計,絕對想得到這個最簡便安全的辦法,至于為什么沒做……赫戎冷冷重復:“你的心腸,還是太軟了?!?/br>最后一道屏障被嘭地撞開,身著鎧甲的軍隊下了馬一涌而入,院子里搜查的官差聽到動靜,在偌大的宅院里火速七彎八繞,終于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