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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密林,勢必會引來與遭官兵圍剿相差無幾的巨大危機,能不能全須全腦的活下來,還是未知數。可他相信赫戎,就是無來由的相信。那是北疆的神使,怎會輕易敗在人間俗物的手中。當天夜里,他動筆給“泰阿”畫了修復圖紙,并繪出了型范,交由工匠,連夜入窯燒制,豎日清晨出爐,他親自帶著去向郡公請罪,哄得郡公心情轉好,打消了給他設禁足令的念頭。過晌午后,祁重之裝好藥瓶,便再次上路了。他從小鋪子上買了幾個鐵鍬跟木筐,挨個分發(fā)給護衛(wèi)們,邊沿江岸往北溜達,邊漫不經心吩咐:“都注意著點,別看走了眼,等進到林子里,看見泛著藍光的土層,就都給我掘出來,不把你們背著的筐子裝滿不算完。”為首的護衛(wèi)問:“掘土干什么?”祁重之頭也不回:“吃?!?/br>眾人面面相覷,無奈一聳肩,誰讓現在他是祖宗呢,只好各自認命地去了,留下兩個人隨行跟著他,以防不測。林子深幽,錫礦分布零散,不好尋覓,祁重之擺明了是在給他們出難題。一行人撅著屁股,吭哧吭哧慢慢往里挖,鬧出的動靜很大,不時能撲棱棱驚飛出幾行野鳥。祁重之四處張望著,時而吹兩句招人嫌的口哨,走得累了,就近找到一棵樹冠最大的喬木,不干不凈坐了下來。風聲掠過,樹葉間稀里嘩啦響成一片,人人都在低頭干活,沒人去注意上空的動靜。一片殘缺的葉子從上而下,飄飄揚揚落在祁重之右腿上,他目光不經意定格其上,足過片刻,才慢慢撿起來,摩挲著剌手的斷面,順口同身邊人閑聊:“濟世峰的人,是不是快到了?”護衛(wèi)其一撓撓后腦:“快了吧……”護衛(wèi)其二是個心里有數的:“不出意外的話,再有兩天就到了。”“哦,”祁重之點頭,“來的會是誰呢?”二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要換的是李先生,來人分量應當不會小?!?/br>祁重之饒有興味:“那豈不是會辦一場大宴,大家伙都能借機沾沾光,喝點水酒了?!?/br>護衛(wèi)一嘿嘿憨笑:“我們哪有福氣沾光,聽說大人已在流光閣訂了雅間,不是尋常人等能一并去的?!?/br>流光閣,祁重之略有耳聞,是皇城根下排得上名號的大酒樓,菜品昂貴,請的廚子都是宮里出來的老御廚,門檻很高,非達官貴人不可入內。他在城里瞎轉時,似乎見過它的分號。“嘶…是沿朝花巷往南三百步的那間嗎?”祁重之回憶。“對,就是那里。”護衛(wèi)二接口。直到日暮西斜時,幾名苦力已經累得直不起腰,祁重之善心大發(fā)一揮手:“收工了!”他搡搡身邊兩個人:“別閑著,去幫個忙?!?/br>人群漸漸聚攏回來,兩人答應一聲,去接筐子沉重的同僚。祁重之手背到身后,袖中藥瓶滑下來,被他拇指用力一摁,壓進了稀松的土壤里。接著,他拍拍手站起來,柱過拐杖,被一群護衛(wèi)前后簇擁著,沿來時路離開。在他們走后,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四野皆靜,唯獨祁重之歇息過的大樹上窸窣微響,倏地落下一道漆黑的人影。黃昏蔽日,樹林陰翳,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感知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凌厲氣場,連冷風都不肯靠近。他靜默一霎,突然蹲身,從樹底下翻出一枚紅瓶,從中倒出顆小藥丸,看也不看,十分放心地填進嘴里。苦澀的味道在舌根散開,本該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可他唇跡間,竟似有一彎隱晦的弧度,仿佛嘗進去的,是一勺甜糖。作者有話要說: 四野皆靜唯獨祁重之歇息過的大樹上窸窣微響倏地落下一只漆黑的狗子。第42章第四十章孟凡林覺得,拿郭先生的事兒來給祁重之敲警鐘的做法,很有效果。聰明如祁重之,必能領會他的威脅,明白再拖延下去,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吃。起碼這兩天,他對祁重之的識時務感到十分滿意。鑄劍室內悶熱非常,中央爐火里燃著熊熊的烈焰。祁重之打著赤膊,汗流浹背,一身白皮囊亮得晃人眼。李兆堂堅決不肯脫衣服,套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寬袖大袍坐在角隅,像一只快被燒熟的龍蝦。“你真不熱?”祁重之甩去劉海上快要滴落的汗珠,屏氣凝神,將提煉出的少量錫小心翼翼兌入金銅中,大功告成后,方松一口氣,抬頭看向李兆堂:“脫了吧,我看你快暈了?!?/br>李兆堂嘴硬,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我不熱。——已經一上午了,你一直都在調配這個,還沒弄好嗎?”祁重之嘆口氣,接過下人遞來的冰毛巾,兜頭抹了把臉:“哪有那么容易,劍是死的,想要鑄把什么樣的兵器,就會有什么樣的標準,可人的手是活的,調劑時的分量總有偏差,這一樣少了,劍身就會偏硬易斷,那一樣多了,劍身就會過軟易折,古今多少名劍,每把都獨一無二、不可復制,原因就在于此?!?/br>李兆堂唏噓:“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想不到一柄小小長劍,也內涵那么大的門道。”“的確,手藝越精湛的鑄劍師干起活來越嚴謹,單就調劑這一項,我爹當年就能翻來覆去琢磨四五天?!逼钪刂训谝慌渲仆.數脑辖唤o其余師傅,下一步是裝入坩堝熔煉,他腿不好,坩堝的開口架在高處,郡公惟恐他一個不穩(wěn)悶頭栽進去,燒成一把灰燼,給他派了十好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下手。他解下系在腰間的外衣,往后一甩搭在肩上,正要趁勢溜過去跟李兆堂嘮會嗑,外頭便火急火燎跑進來個小廝,進門先行禮:“李先生、祁公子!”祁重之隱有一種直覺,不由自主停住步子,看向李兆堂。李兆堂與他對視一霎,神色微變,也慢慢站了起來,試探道:“……可是濟世峰的人到了?”小廝躬身:“是,已經到城外的涼崗亭了,約莫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入城,請李先生盡快準備一下?!?/br>祁重之問:“我可以去給先生送行嗎?”小廝:“大人吩咐,只要帶好護衛(wèi),祁公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br>他說完,再行一禮,扭頭回去復命了。祁重之接收到李兆堂焦慮不安的視線,把拐杖往墻邊一放,穿好外衫,嘗試著朝前走了兩步。李兆堂忙問:“如何?”祁重之回頭:“你的醫(yī)術高超,已經沒大礙了,就還有些疼。”“但還是不宜多動,你當心一些,”李兆堂囑咐完,四下悄悄觀望,見尚無人注意這邊,跟上他低聲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