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沁人心脾的清新，樹木的氣息，同終日籠在皇城上空的塵土、脂粉、火/藥的氣息完全不同，這就是今后他要長住的地方了，滿身閑散，這就是西南。

    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團(tuán)赤紅，還在顫動。幾步踱上前，居然是只小小的赤狐，它的腿被箭射中。

    子煦環(huán)顧四周，沒有狩獵的兵士。難不成它自己踩在遺落林間的箭矢上了，那可真夠笨的。

    從前在京郊狩獵時，箭無虛發(fā)，不曾生出過憐憫；但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他突然對眼前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小狐貍生出點兒惺惺相惜的意味來，在草地上坐下，將它抱在懷里，試探地摸了摸箭翎，它疼得齜牙咧嘴，卻很懂事，沒有咬他，于是子煦放心地用力一拔，撕一截衣裳下擺，替它扎好，放在地上。

    不知是太疼還是被嚇著，小狐貍伏在他腿邊，他用手撫了許多下，圓毛甚是柔軟。小狐貍終于站起身，跑出去幾十步，回頭望向他，晶亮的眼睛似乎有靈性，繼而往樹林深處走去。

    ☆、韜光養(yǎng)晦（一）

    回寧侯府的路比想象中的遠(yuǎn)，山高水長，翻越重重峻嶺，終于在轉(zhuǎn)過一片霧氣之后，看到群山之間有一塊方圓幾百里的平原，四通八達(dá)的道路，整齊的屋舍，以及迎著朝陽燁燁生輝的高閣。

    “那就是錦城了?！币慌缘木司擞民R鞭指給子煦看。不消說，錦城當(dāng)中最為巍峨的便是鎮(zhèn)南寧侯府。

    看似近在咫尺，轉(zhuǎn)下山去已近傍晚，錦城門打開，百姓夾道歡迎，和匆匆逃出京城的狼狽截然不同。

    子煦拿出在京城時的氣度，仿佛這一路的生與死、恐懼彷徨都不存在，雙眼平視，柔和地轉(zhuǎn)頭四處張望，沖滿城的百姓笑，然而銳利的目光瞟到四周人群中，面不帶笑的看客，是幾個精壯的中年男子，和他雙目相觸的瞬間，殺氣四起，沒多久就消失在人潮當(dāng)中。

    寧侯府堂上，一臉威嚴(yán)的是子煦的外公，行完禮后，他從座上走下來，拉住子煦和子昊的手，一掃方才的威儀，變成個老淚縱橫的老人。

    后院當(dāng)中，又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知道是外婆沒錯了，她早已經(jīng)哭得躺在床榻上，旁邊一群女人圍著，都是家人，子煦一一見過。

    寧侯只有一兒一女，對女兒甚是疼愛，當(dāng)初遠(yuǎn)嫁京城已是不舍，如今慘死皇后一伙之手，更是心中氣難平。

    鎮(zhèn)南寧侯雖然名震西南，家中卻人丁不興旺，舅舅只有一個嫡子，寧卿遠(yuǎn)，另外妾室所生的女兒倒有三個。卿遠(yuǎn)和子煦同歲，已經(jīng)封了子爵，二人自出生起，天各一方，卻一見如故。

    寧侯夫人年紀(jì)大了，喜歡子孫滿堂的熱鬧，把幾個孫女都接到府里同住，于是那些個妾室們也都喜歡往她跟前湊。子昊年歲尚小，也被外婆留在了寧侯府。子煦已經(jīng)長大，再留在府里不合適，他來得突然，寧侯特特為他造的皇子府還沒有竣工，卿遠(yuǎn)邀他暫居子爵府。

    短短時日里，子昊失去父皇母妃，一路上擔(dān)驚受怕，依賴子煦得緊，天色漸晚，看他要走，很是不舍，可那幾個表姐妹長得不輸皇城最漂亮的公主們，都喜歡子昊喜歡得緊，把他哄得笑嘻嘻的。

    子煦拜別寧侯府，上馬的時候，回望一眼立在女孩子堆里的子昊，對卿遠(yuǎn)道，“我弟膩在脂粉堆里出不來了?！?/br>
    兩人大笑，踏著月光離開寧侯府。

    “二皇子殿下。”走出去一小段，卿遠(yuǎn)開口。

    “還客套什么？算起來，你比我長幾個月，我還得尊你為兄長。”

    “不敢，不如直呼名字好了?！鼻溥h(yuǎn)朝子煦作了個揖，“你來了，我長舒一口氣?！?/br>
    “為什么？”子煦很意外，他一直知道舅舅家有這么個兒子，甚至想過，最不想他來西南的，大概就是這位素未謀面的表哥。他原本是西南侯王唯一的嫡孫，要繼承西南的，自己未來的路雖然尚不明朗，但對卿遠(yuǎn)多少是個威脅。

    “寧家武將世家，偏偏生了我這么個不喜歡打打殺殺的?！鼻溥h(yuǎn)一身青色云絲四喜蜀繡長袍，高束的長發(fā)飄飄，這么看著果真像個文臣。

    “平日里都學(xué)些什么？”

    卿遠(yuǎn)摸摸下巴，“兵法戰(zhàn)術(shù)，輔佐之道，只要不讓我?guī)П硽?，這些看看也挺好。最喜歡的是觀星占象，可惜啊可惜，從來沒有個術(shù)士能一統(tǒng)西南的。”

    “倘若我能得到天下，就讓你做個能專心夜觀星辰的西南侯王，平平安安地把鎮(zhèn)南的家世傳下去，你不愛打打殺殺，多生幾個兒子，總有個喜歡打打殺殺的。”

    “那就謝過子煦了。”卿遠(yuǎn)像是了卻一樁大事。

    子煦心頭卻郁郁，“我得天下……”搖搖頭，嘆口氣，若不是越陽王的料事如神、寧侯的快速起兵，恐怕倉皇出逃的機(jī)會都沒有。他現(xiàn)在是一無所有，只能祈求母族庇護(hù)的皇子，朝不保夕，還談什么天下。

    “不怕你笑話，我給家里每個人都算過，你的生辰，剛好是熒惑星轉(zhuǎn)世?！鼻溥h(yuǎn)轉(zhuǎn)頭看他。

    “熒惑星？”子煦詫異，什么樣的恭維他都聽過，獨獨說他是星君轉(zhuǎn)世的話還是頭一遭，新鮮的很，“熒惑主戰(zhàn)事，難怪不太平?！庇悬c自嘲的意味。

    “此話不假，你一天不能到主位，天下一天不太平?！鼻溥h(yuǎn)斜了一眼，“所以，抓緊奪了天下，大家各歸其位?！?/br>
    子煦一時摸不透，卿遠(yuǎn)究竟是真算出這些來，還是和他父親商量過，都抓住機(jī)會勸誡他，父子二人各從人情和天命的份上給他必勝的期待。不管哪一樣，西南，錦城，當(dāng)真來對了。

    卿遠(yuǎn)的子爵府位于錦城東面，再往東，就是城墻了。進(jìn)了青磚高墻內(nèi)，里頭的亭臺樓閣都繼承了魏晉風(fēng)骨，空曠簡潔，主廳更是一眼望得到對面，一個長滿荷花的池子，此刻月光傾瀉，紗簾飄揚(yáng)，子煦腦中閃過一襲白衣的女子，倒伏在開闊的窗景前。

    他四處張望，看到每個房間上都貼有一個黃底紅字的紙片，“這是？”

    “符?！鼻溥h(yuǎn)神秘兮兮地一笑，“錦城家家戶戶都貼，西南地多靈狐?！?/br>
    “靈狐？”子煦輕笑，這個表哥，神神叨叨的。

    “又叫妖狐，也就是狐貍精?！鼻溥h(yuǎn)擺擺手，“靈狐能幻化成人的模樣，或男或女，樣子好壞全在他們自己的修行，多半都能修煉出精致的皮相，才能蠱惑人心，騙取真心，成就不死之身?！?/br>
    “這么說來，寒窗苦讀，飄飄然進(jìn)來個靚麗女子，紅袖添香在側(cè)的故事，都是真的？”子煦在正廳里大喇喇地坐下來，接過卿遠(yuǎn)泡的一杯青桔普茶，“做書生竟有這等艷福，也算另一種書中自有顏如玉吧，哈哈。”

    卿遠(yuǎn)一愣，很不屑地?fù)u搖頭，“那都是落魄書生癡心妄想罷了，苦讀多日，前途未卜，心中苦悶，忽來一位妙齡女子，要容貌有容貌，要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