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魯語氣似乎溫和了一點，但是仍然站在那里沒有動。

“我…”李維捂住額頭啞然。該從哪里講好呢？告訴他自己找到了救治伊薩的辦法？還是自己已經(jīng)考入帝大軍事學院這件事？霍爾的能源問題也有辦法了…他對未來有了新的規(guī)劃…這些就算講了，可是聽到的真的是爺爺嗎？

安德魯安靜的看著他，有種十分耐心的感覺。但是李維印象里的祖父可沒有這個時間來聽一個年輕人的煩惱，他總是大步的走路，來去如風，帝國大佐黑色的皮質(zhì)長軍裝反射出一點光暈，然后揚起下擺消失在門外。他記得巴魯耶爾死訊傳來的那一天，他也是偷偷來到這里，窩在落地窗前的沙發(fā)上看書。

然后前院傳來了歇斯底里的大哭，是朱莉的聲音。李維從三樓的窗戶往外望，看著朱莉在女仆的攙扶下，捂著什么東西深深的彎下腰哭泣，原本扎得漂亮的發(fā)髻散落成金色散碎的發(fā)卷，在日光下像是在閃爍水光。安德魯?shù)哪_步就在那時候傳來，他一把推開書房的門抱起李維向下樓下走，邊走邊和李維講話。

‘李維，你父親死了?！?/br>
他趴在祖父寬厚的肩膀上，這句話并沒有帶給他很大的觸動，只是讓他猶豫——是要直接表現(xiàn)出驚訝，還是像朱莉那樣慟哭比較好？安德魯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帶著孫子走進灑滿陽光的花園，低沉的聲音端肅沉郁，尾音沒有一絲顫抖。‘我知道你對巴魯沒有印象，但他是你的父親…朱莉現(xiàn)在很痛苦，她需要你去安慰他，知道嗎？’

李維還記得自己很困惑。為什么安德魯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難過？巴魯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如果說自己不難過，是因為從來沒有和巴魯耶爾見過面，那安德魯呢？

他們來到朱莉面前，李維被斯帕爾夫人抱進懷里緊緊的環(huán)著，那個東西就飄到了地上，原來是一張紙。母親的眼淚不斷的打在他的臉上，他側頭看著安德魯，不再年輕的男人低頭看著撿起來的陣亡通知書，肩膀緊繃腰背筆直，就像是米開朗琪羅手下的塑像，他筆直而肌rou結實的兩條腿就那樣分開站立，仿佛這世上沒什么能讓它們彎下。

而后過了一年，朱莉重新?lián)Q上了軍裝接替丈夫完成秘密任務。

又過了兩年，安德魯在一天早晨來到地下室取走了機甲，離開了家。

“為什么不和我告別就走？”李維發(fā)現(xiàn)他最終只想問這個問題。

模擬安德魯思維的程序沒辦法回答，屋內(nèi)仍然保持著安靜。然后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霍爾托著一只盤子站在門口，綠色的眼睛掃過虛擬人像。

“你要是想知道，完全可以問我?！彼患辈痪彽淖哌^來，將盤子上的紅茶和點心放在李維面前。

“知道我為什么可以像人類一樣進食和排泄嗎？”他將金色的額發(fā)捋到后面，露出與安德魯幾乎相同的英俊面容和綠色的眼睛，“這就是單純的機械人和生物機器人最本質(zhì)的不同，我身上除了骨骼和動力爐是永久合金制造的，其余的部分都曾經(jīng)屬于他，你的祖父?！?/br>
“不可能，”李維很快反應過來，“你是在爺爺剛離開家的時候就來了，那時候他還沒死好不好！”

霍爾露出嘲諷的表情：“基因，親愛的。安德魯早就開始準備這件事，我的唯一任務就是在他死后別讓這個家立刻垮掉，忠實并周全的將你撫養(yǎng)長大…就這一點來說，我做的不錯。”

李維愣住了，他猜測過霍爾出現(xiàn)的原因，但是沒想到竟然是為了照顧他而專門制造出來的。為什么？難道安德魯在走之前就預料到自己一定會死？

“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被魻柕秃撸骸暗@里面牽涉的問題太多了，告訴你了，你也做不了什么?！?/br>
李維沒接話?；魻柤热贿@么說，那就確實是有什么原因…他只要想想也能大致猜到，巴魯耶爾和朱莉也許是因為那個所謂的秘密任務而犧牲，可是安德魯?shù)乃辣囟ú粚こ＃渲袩o非是政治上的傾軋，一定也有軍部摻和。當年安德魯算是位高權重，身兼軍部和議會的雙重身份，在帝國又受到無數(shù)人的追捧，想要往上爬就無可避免的要翻越他這座高山。

“既然是老頭兒讓人把你造出來的，為什么要給你安那么舊的動力系統(tǒng)？”他看著霍爾年輕的臉問道。

霍爾仿佛為了印證他內(nèi)心不愿去想的那個答案，嘴角勾起漠然的笑。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刻意的。”

李維無力的捂住額頭，癱到椅子上：“你一爺們兒能不要這么小家子氣嗎？我進軍部不也是為了給你搞一套好的系統(tǒng)嗎…”

“我沒有小家子氣，”霍爾伸手按掉記憶終端，安德魯?shù)奶摂M人像扭曲一下立刻消失：“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br>
李維嚎了一嗓子，跳起來向門外走。他幾乎可以聽見霍爾內(nèi)心的碎碎念，類似于“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只可憐的機器人…只是一只機器人…”。太兇殘了。

他反手帶上門，然后靠在墻上嘆了口氣。這兩天真是折壽，都不知道嘆了多少次了啊…

霍爾的事。他小時候是沒察覺的，頂多只是揣測霍爾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在家里。等他上學，特別是升上中學劃分了學科，他接觸了一些機械制造以后，霍爾今年來出現(xiàn)的異狀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一次他趁霍爾午睡偷偷用儀器大致透視檢測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原本應該是凝結了帝國基因與機械技術巔峰的成果——竟然有一個完全不合格的動力爐。這就相當于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卻有一個五六十歲的心臟。他觀察了一段時間，猜測可能是因為動力爐快到使用期限，與肌體之間無法順暢循環(huán)而導致內(nèi)核動力不足的關系。

他上網(wǎng)查了查資料，卻發(fā)現(xiàn)和霍爾那款差不多的動力爐都已經(jīng)停產(chǎn)，想要拿到圖紙自己制造，卻被霍爾察覺并告之，他的身體根本沒辦法換爐，只能更新循環(huán)系統(tǒng)。普通的機器人根本用不著這些，唯一能動腦筋的其余兩個又都是天方夜譚。雖然就他所知中央城和軍部的那兩只都不是人形，但畢竟是最高等的智腦，總會對霍爾有所幫助吧。

所以除了伊薩的身體，霍爾的動力爐也是他想要進軍部的原因。不然天天被心理不健康的管家幽怨的叨叨，實在是傷不起啊。

☆、第五章帝國中學三人組

晚上七點，愛蜜莉亞家的飛行器準時到達大門處。淡粉色的金屬門剛滑開，喀什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走了幾步之后才啊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將手伸到門邊上，臉漲得通紅傻乎乎的笑。

“愛…愛蜜莉亞——”

白色的修長人影已經(jīng)利落的跳下來，一頭棕色的長卷發(fā)拂過喀什伸著的手，留下淡淡的芙蘭花香氣。她瞥了喀什一眼，抿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