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奇南之前，鄭重向幾位剛剛受驚的小娘子賠禮道歉。

    小娘子們一臉?gòu)尚?，手指揪著衣帶，羞答答道：“不礙事的，六郎請便?！?/br>
    聲音溫柔如水，哪里還有剛剛怒罵崔奇南的潑辣勁兒？

    鄭六娘悄悄翻個白眼，偷偷和裴英娘嘀咕：“六王又招蜂引蝶了?！?/br>
    裴英娘忍俊不禁。

    李賢相貌俊秀，又是個鋒芒畢露、處處留情的性子，舉手投足間的風(fēng)流氣度，時常勾得閨中女兒春、心萌動，一心戀慕他的趙觀音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公主?！比潭鋈晃兆∨嵊⒛锏氖?，把一團(tuán)卷起來的紙卷塞到她手心里，附耳道：“這是常樂大長公主的貼身侍婢送來的，奴不敢自專，請公主過目?！?/br>
    裴英娘不動聲色，繼續(xù)和鄭六娘說笑。

    斗花草因?yàn)橐活^奇臭無比的“瑞獸”匆匆結(jié)束，畫舫游船又出了崔奇南的插曲，李令月覺得很是掃興，領(lǐng)著眾位小娘子回到錦帳內(nèi)，命宮婢們送上美酒佳肴，“咱們來斗酒罷！”

    貴女們欣然應(yīng)和。

    醽醁酒、燒春酒、翠濤酒、蘭生酒、葡萄酒、三勒漿、龍膏酒，一壺壺清冽的酒液擺上眾人的食案。

    李令月一把抓住想偷偷離開的裴英娘，堆起一臉笑，討好道：“好meimei，乖meimei，jiejie今年就指望你贏啦！”

    裴英娘無可奈何，接過鎏金飛鳥紋瑪瑙杯，一口飲盡。

    琥珀色的清酒純凈甘美，她一連喝了十幾杯，臉不紅，氣不喘，穩(wěn)穩(wěn)端坐在簟席之上，夾起一枚寒具，嘎嘣嘎嘣咬一口，眉宇間英氣勃勃，“等她們都醉倒了，我再接著喝?！?/br>
    李令月坐在她身旁，殷勤小意，做小伏低，親自為她夾茶食，“都聽你的！”

    轉(zhuǎn)眼間，席上果然東倒西歪，醉倒了一大片。

    裴英娘就和喝蜜水似的，一杯接一杯飲下清酒，喝到最后，抬頭四顧一圈，發(fā)現(xiàn)竟然還有一個小娘子強(qiáng)撐著沒有醉倒。

    這倒是奇了。

    李令月也不由錯愕：英娘在樂理之上馬馬虎虎，刺繡女紅也不大出挑，唯有飲酒天賦異稟，說一句千杯不醉也不為過，這幾年連軍中嗜酒如命的軍漢都喝不過她，今天竟然有人能堅持到現(xiàn)在？

    昭善在一旁小聲道：“是竇家五娘子?！?/br>
    李令月心頭雪亮，原來是竇綠珠，那就不奇怪了。

    別人不清楚內(nèi)情，她卻知道阿父想把英娘許配給執(zhí)失云漸，所以當(dāng)初才會借著她的名頭將執(zhí)失云漸調(diào)去東閣當(dāng)護(hù)衛(wèi)。

    竇綠珠也看出阿父的打算了？

    李令月眼珠一轉(zhuǎn)，掩唇微笑，“竇jiejie這回要輸?shù)眯姆诜??！?/br>
    竇綠珠喝得頭暈眼花，拿酒杯的手顫得像抖篩糠一樣，一杯酒還沒喝下肚，先抖了一半出去。

    負(fù)責(zé)當(dāng)裁判的鄭六娘不依，讓使女重新斟滿酒。

    使女皺眉，勸竇綠珠量力而行，“五娘，別逞強(qiáng)了，永安公主可是號稱千杯不醉的……”

    竇綠珠晃晃腦袋，“不行，我還能喝！”

    她嘴里說著話，手腕發(fā)虛，酒杯是往唇邊湊的，但不知怎么的，一杯酒全部灌到自己脖子里去了。

    鄭六娘哈哈笑，“竇jiejie，你醉了！”

    竇綠珠怔怔地盯著翡翠酒盞，鼻尖一酸，眼淚嘩嘩而下，抹了胭脂的臉頰沖出兩條雪白的淚痕，“我沒醉！”

    鄭六娘笑而不語，走到圍幛當(dāng)中的空地上，兩手輕拍，吸引帳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這一次奪魁的又是永安公主！”

    李令月眉眼彎彎，撫掌笑道：“快交出彩頭！”

    席上眾位貴女哄然大笑，或是真心奉承，或是假意抱怨，解下隨身佩戴的飾物，充當(dāng)彩頭。

    昭善托著漆盤轉(zhuǎn)了一圈，回來時漆盤里金光閃爍，寶氣琳瑯，玉佩、金釵、步搖、戒子，還有幾副七寶瓔珞。

    “竇娘子一直哭，誰勸都不中用。”昭善跪在李令月跟前，“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李令月忙著清點(diǎn)戰(zhàn)利品，聞言頭也不抬，“竇jiejie哪天不哭個兩三回，倒不像她了。不妨事，等她哭累了，我再過去?！?/br>
    趁著李令月志得意滿，裴英娘悄悄溜出圍幛，展開藏在袖中的紙卷，細(xì)細(xì)審視片刻，揉揉眉心，沉聲道：“取火燭來?！?/br>
    忍冬取來火燭，點(diǎn)燃燈芯。

    紙卷很快燒得一干二凈。

    幾日后，圣駕啟程離開溫泉宮。

    裴英娘坐在卷棚車中，一路搖晃顛簸，回到闊別已久的長安城。

    蓬萊宮依舊肅穆壯麗，東閣的庭院綠樹紅花，生機(jī)盎然，水車輕輕轉(zhuǎn)動，清亮的水流一遍遍沖刷著紋理圓潤的太湖石，發(fā)出溫柔的嘩嘩聲。

    乍暖還寒時候，缸里的碗蓮冒出細(xì)嫩的尖角，柔嫩的葉片蜷縮在一起，微風(fēng)拂過，葉包輕輕顫動，有點(diǎn)可憐相。

    裴英娘扒在水缸旁，蔥根般的手指輕輕點(diǎn)在嫩葉上，“總覺得碗蓮的葉子看起來好像能吃?！?/br>
    蓮藕能吃，蓮蓬能吃，蓮花裹上面糊，下熱鍋炸成薄薄的炸荷花瓣，口感香脆，也能吃，為什么只有荷葉不能吃呢？

    周圍侍立的宮婢抿嘴微笑。

    秋葵跪在芙蓉樹下刨坑捉蟲卵，看到裴英娘圍著水缸稀罕，以為她盼著碗蓮早日開花，拍著胸脯道：“公主，有奴在，一定能把您的院子打點(diǎn)得漂漂亮亮的！”

    她低嘆一口氣，“可惜溫泉宮的那些花兒帶不回來。”

    這些天她打算添點(diǎn)花草，天天在庭院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摸摸石頭，捏捏土壤，舀起小溪里的水喝兩口，嘗嘗味道。還不知從哪兒挖來一大簍濕臭的污泥，澆在花池子里，引得灑掃庭院的宮婢們抱怨連連。

    裴英娘環(huán)視一周，她的院子很好?。∮谢钏?，有假山，有綠樹，還有一叢叢芭蕉，不需要其他鮮花來妝點(diǎn)。

    她忽然兩手一拍，“秋葵，我有一樣很重要的差事交給你?！?/br>
    秋葵兩眼放光，搓搓巴掌，眼巴巴盯著裴英娘：“公主，只要是您的吩咐，奴一定全力以赴！”

    “明天半夏會領(lǐng)你去清輝樓，那里栽植了很多不常見的花，宮里的人不擅長此道，總把花養(yǎng)得半死不活的?！迸嵊⒛飮@口氣，拍拍秋葵的肩膀，“那些花兒以后就交給你照料了?！?/br>
    她怎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