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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話時,既有鏗鏘冷漠的時候,也能溫情似水。 裴英娘點點頭,“我曉得,這話我只在阿兄面前說?!?/br> 程錦堂是盧國公的重孫子,她不會大大咧咧當著程錦堂的面拿盧國公開玩笑。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宦者們攙扶著李治走上石階。 執(zhí)失云漸跟在李治身后,目光似有意,又似無意,和李旦的視線交錯了一下。 李旦扭頭吩咐站在廊下的馮德:“送公主回東閣?!?/br> 馮德應喏。 李治拍拍裴英娘的手,“去吧?!?/br> 前殿響起鐘聲,內(nèi)朝要開始了。 裴英娘沒有回東閣,出了紫宸殿,徑直去找李令月。 她走了沒一會兒,執(zhí)失云漸也告退去了前殿。 廊下只剩下李治和李旦父子二人,宮人們看出兩人要談正事,遠遠避開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李治問李旦:“你是怎么說動你母親的?” 李旦抬起眼簾,日光漫進回廊,落在他幽黑的眼瞳里,“母親有她的考量,我只是提了一個建議而已?!?/br> 廊前花木扶疏,階前一片木槿花開得熱鬧喜人,幾經(jīng)風吹雨打,花色依然鮮亮。 李治指節(jié)微微曲起,輕輕敲打著彩漆欄桿,“你明明厭惡武家人,為什么讓十七改姓武?” 武皇后和李治說,同樣的借口不能用兩次,李令月很快就要出降,裴英娘也嫁人的話,太刻意了,吐蕃使臣未必心服口服。唯有準許裴英娘出家修道,才能打發(fā)走吐蕃使臣的同時,讓他們挑不出錯來。 但是出家總得找個像樣的理由,這事才能更順理成章,總不能說裴英娘閑來無事,忽然想當修真女冠吧? 武皇后提議裴英娘改成武姓,認在武家門下,出家為榮國夫人祈福。 她笑瞇瞇和李治商量:“就說英娘見武家子嗣凋零,為了孝順我,自愿放棄李姓,出家為她外祖母祈福。陛下感動于她的誠孝,依然保留她的品階,除了她從此改姓武以外,一切照舊?!?/br> 古人曾云忠孝難兩全,孝悌之道在前,國法都得讓步,裴英娘自愿為母解憂,一片孝心,誰敢非議? 聽完武皇后的話,李治不由愕然,足足呆了半刻鐘才反應過來。 說是一切照舊,但改成武姓,十七從此就是武家人了,怎么可能還和以前一樣?! 武皇后不會無緣無故起這樣的心思。 李治知道武皇后確實早就有把十七和武家綁在一條船上的想法,當年她之所以勸他為十七賜姓,其實是為了給十七一個公主身份,以后再下詔把她嫁入武家。如此,武家人可以娶一個名義上的李唐公主,借以抬高身份。 李治對武皇后的念頭心知肚明,順水推舟給了十七名分,但并不想讓十七嫁入武家。 武皇后看出李治和李令月都真心喜歡十七,武家人又實在挑不出一個能配得上公主的優(yōu)秀子弟,只能暫且放棄這個計劃。 李治沒有想到武皇后仍然不愿放棄,娶不了十七,就另辟蹊徑,把十七變成武家的人? 這個主意,絕不是武皇后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來的,肯定有人對武皇后說了什么,武皇后才會起這樣的心思。 而那個人,除了李旦,李治再想不到第二個人身上! 李治臉上陰云密布。 他這個年紀最小、默默無聞的兒子,果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要么甘于沉寂,一出手,就攪個天翻地覆。 他竟然連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都敢算計! 從禮部官員獻上抄錄的吐蕃國書以來,朝野震動,人人忙亂,唯獨李旦從容不迫,抓住時機,逼得李治不得不改變初衷,一點一點軟化妥協(xié)。 細細想來,好像一切都在李旦的謀算之下。 李治猶豫遲疑,左右搖擺,一直拿不定主意。 李旦沒有給他喘口氣的機會,見縫插針,推波助瀾,逼得他現(xiàn)在必須做出最后的決定。 大臣們在前殿等候,十七明確拒絕過執(zhí)失云漸,武皇后虎視眈眈……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但是事實上,傳說中的吐蕃使臣至今還不見人影! “這樣阿父才能放心?!?/br> 面對李治怒意翻涌、山雨欲來的責問,李旦沒有慌亂,平靜道,“我明白阿父的顧慮。您怕什么,擔心什么,我就先解決什么。英娘成了武家人,阿父還會堅持把她許配給執(zhí)失云漸嗎?” 李治神色微微一頓,沉默良久,長嘆一口氣。 如果十七變成武英娘,那就不可能、也沒有必要讓她繼續(xù)保持中立。 先有他的重視愛護,后又有武姓傍身,十七將來能更加游刃有余地應對波云詭譎的朝堂動蕩。 李治應該為十七感到欣慰,李旦把能想到都想到了,甚至比他這個做父親的想得更長遠。 但是他心里并沒有歡喜,反而隱隱有些不安焦躁。 就和他當年沒有想到武皇后有朝一日會獨攬朝政一樣,李旦也開始脫離他的掌控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武承嗣為什么老惹十七,說明兩點: 一,武皇后出于恩威并施的考慮,對武承嗣偶爾欺負別人的行為視而不見。武承嗣始終把握分寸,只敢私底下過過嘴癮,威脅恐嚇一下,不敢做出實質(zhì)性傷害舉動。 二,武承嗣膽子這么大的根本原因是他覺得十七和他境遇相似,不相信李治真心喜歡十七。而且他這幾年把很多地位尊崇的大臣拉下馬,自信心爆棚,覺得十七肯定也怕他。 第77章 七十七 李令月在染指甲。 宮人們挑選出顏色最純正、開得最艷麗的鳳仙花瓣, 洗凈后摻入明礬, 細細搗碎成泥, 敷在她嬌嫩的指尖上,裹好絲帛, 等它干透。 敷一次指甲不夠, 必須堅持反反復復染上半個月, 指甲的紅色才好看鮮艷, 保持得久。 廊下鋪設簟席軟榻,竹簾低垂,鎏金鳧鴨香爐噴出一股股淡雅清香。 李令月斜倚憑幾,剛搽了鳳仙花汁的纖纖玉手枕著軟墊,怕汁液弄臟衣裙,膝上蓋了層薄紗。 暑氣熏蒸, 她困意上頭,昏昏欲睡。 一只毛皮油亮的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