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的香包、彩絡(luò)、鮮花，迎面走出來, 圍觀的百姓剛才往車駕上扔了許多花瓣、彩絳、香囊，他們清理了大半天，揀出幾樣干凈的，預(yù)備送進(jìn)內(nèi)院。

    看到蔡四郎，兄弟倆都止住腳步。

    阿福問道：“你跑哪兒去了？貴主剛才問起你呢！我……”

    蔡四郎聽說裴英娘找他，立刻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高挑清瘦的身影轉(zhuǎn)過月洞門不見了，阿福剩下的話才慢慢吐出來：“我說你不在……”

    開化坊，英王府。

    使女順著抄手游廊，悄悄摸進(jìn)一間逼仄狹窄、潮濕陰暗的寢室，“娘子，夫人出門去了?！?/br>
    韋沉香抬起頭，蒼白的臉在暗淡的光線中現(xiàn)出幾分病弱的慘白，咳嗽幾聲，斷斷續(xù)續(xù)道：“你看……看，咳、咳，看清楚了？”

    “婢子看清楚了！”使女蹲下身，為韋沉香捶背，等她咳得沒那么厲害了，走到爐子前，倒一杯熱茶，送到韋沉香手上，“聽說夫人請來的神婆會神仙道法，夫人足足花了十萬錢，神婆才肯去公主府為大長公主驅(qū)邪?！?/br>
    茶湯guntang，里頭加了驅(qū)寒的草藥，湯汁泛著烏褐色，聞起來便知苦澀，韋沉香眉尖微蹙，小口小口喝著茶湯——這是她全天的食物。

    使女眼圈微紅，義憤填膺，“娘子，夫人太狠心了！您只不過是和郎君說了幾句話，夫人就把您關(guān)在這里受苦，不許您出去就算了，還不許您吃東西，哪有這樣欺負(fù)人的！夫人也不想想，您是圣人親賜的孺人，總得服侍郎君啊，難道夫人要您以后一直躲著郎君嗎？”

    緩緩放下茶杯，韋沉香苦笑道：“jiejie是正室夫人，她說什么就是什么，等她氣消了，肯定會放我出去的?！?/br>
    使女嘆口氣，“您啊，就是性子太軟弱了，夫人才敢這么對您！”

    韋沉香淚如雨下，“不，不怪jiejie，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她。”

    她哭起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使女雖然是個女子，也不禁動了惻隱之心，跺足道：“不行，再這么下去，您早晚會被夫人害死，我去找郎君，讓郎君為娘子做主！”

    她說完，不顧韋沉香掙扎著要起來阻止她，轉(zhuǎn)身跑遠(yuǎn)。

    門簾輕輕晃動，爐子里的茶水還在咕嘟咕嘟冒著水泡，韋沉香擦干眼淚，躺回枕上，合上眼睛。

    半晌之后，房里響起一聲輕蔑的低笑。

    醴泉坊，永安觀。

    長廊曲折回環(huán)，通向正廳。

    從進(jìn)府的外廳、前院，一直到內(nèi)院、寢房，百花齊放，林木葳蕤，階前廊下，數(shù)千盆牡丹、芍藥、玉簪、鮮支、玉茗競相綻放，紅的、綠的、紫的、黃的、粉的，姹紫嫣紅，流光溢彩。

    裴英娘在濃郁的花香中穿行，裙裾掃過鋪滿落花的磚地，香氣久久不散，幾只團(tuán)扇大的彩蝶似乎把她的穿枝海棠花羅石榴裙當(dāng)成怒放的一捻紅，圍著她翩翩飛舞。

    她掃一眼鋪天蓋地、累累垂垂的各色花朵，心中嘖嘖道：這每一盆花，都是錢吶！

    如果是在宮里，她還能靜下心來欣賞眼前的似錦繁花，但是永安觀是她的府邸，她的居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全是用她的湯沐邑采買來的呀！

    開的不是花，是她的錢箱子！

    裴英娘面色不虞，很想讓人把程長史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頓。

    程長史是李治親自挑選的人，皇帝的心腹，見多識廣，花起錢來不僅僅是如流水，根本是一江奔涌不息的洪水，排山倒海，浪濤呼嘯，一轉(zhuǎn)眼的工夫，數(shù)百萬錢就沒影了。

    幾萬、幾十萬錢對他來說，只是小數(shù)目。

    似乎察覺到裴英娘心里正在醞釀火氣，程長史眼珠一轉(zhuǎn)，拱手笑嘻嘻道：“貴主，這些花，是圣人、太子殿下，六王、英王、相王、太平公主和諸位大長公主、長公主、國夫人命人送來的。除了盆景，還有珍奇古玩、綾羅綢緞、金銀器皿、珠寶玉飾、西域香料等各樣禮物。因為盆花太多，府里實在擺不下了，才擠得到處都是，還有幾百盆堆在后院呢！”

    聽說院子里的幾千盆花不是長史花錢買的，裴英娘輕輕舒口氣。

    低沉的笑聲在身后響起，一人緩步走到她身旁，把一枝半開的雪白蓮花遞到她跟前，寬袖里蘊(yùn)滿馥郁濃香，濃眉舒展，目光柔和，“不喜歡？”

    花海擁簇，整座宅子浸泡在濃烈的花香中，搬出宮的第一天，能看到這樣的盛景，裴英娘怎么會不喜歡。

    當(dāng)然，得知所有的盆花是別人送的，她心里更喜歡了。

    “喜歡?！迸嵊⒛锝舆^李旦遞過來的蓮花，笑瞇瞇說，“這么多花，我也能和大長公主一樣，在觀里擺個賞花宴了！”

    話說出口，她忽然靈光一閃，長史不是說花太多了擺不下嗎？如果專門租一個園子，把所有花轉(zhuǎn)移到那邊去，造一個百花園之類的花園，供長安百姓賞花，收取門票，不知道能賺多少……

    長安是大唐最繁華最富裕的城市，百姓們生活富足，業(yè)余生活豐富多彩，常常成群結(jié)隊去郊外賞景。曲江池每次開放時，坊中百姓攜家?guī)Э?，傾巢而出，幾乎可以說是全城出動……

    城中的普通官吏富戶之家，那就更不差錢了，百花園建起來，不愁沒有客源。

    至于怎么吸引客流，根本不需要她發(fā)愁，不管是富得流油的豪富，還是家境普通的平民，都喜歡看新奇稀罕的東西，越稀罕的越會受到追捧。她這兩年命人從全國各地搜羅各種蔬果植物，商隊帶回來成百數(shù)千種植株，什么稀奇古怪的植物都有。

    植物不夠有趣，還有動物！貔貅，仙鶴，孔雀，靈禽異獸，應(yīng)有具有。

    植物園和動物園相結(jié)合，來一個生態(tài)園林。

    裴英娘越想越覺得可行，眼珠咕嚕咕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烏溜溜的大眼睛里寫滿興奮和算計。

    李旦背倚欄桿，含笑看著她。

    她想心事的時候，整個人神采飛揚(yáng)。階前五彩繽紛，花團(tuán)錦簇，她站在萬紫千紅之中，杏面桃腮，云發(fā)豐艷，秀目流轉(zhuǎn)，往他臉上盈盈一望。

    她這么輕輕一瞥，眸光靈動清揚(yáng)，滿院繁花也不由得黯然失色。

    他的小十七長大了。

    李旦單手握拳，掩唇輕咳一聲，“在想什么？”

    裴英娘眨眨眼睛，如實說了自己的打算。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