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幾案上一盤鮮桃，一盤石榴，一盤雪梨，一盤柑橘，還有一盤紫紅色、狀如雞卵的果子，她認(rèn)不出來。

    使女在一旁殷勤道：“這是洛陽初秋的第一批鮮果，坊間買不到呢?！?/br>
    裴英娘挑眉，隨手拿起一枚拳頭大的桃子。

    洛陽的桃子遠(yuǎn)近聞名，果形優(yōu)美，果rou飽滿豐盈，嚼之清甜細(xì)嫩。洛陽當(dāng)?shù)氐墓賳T每年親自將采摘下的頭一批鮮桃送至長安，供皇室王孫們享用。

    殿中省三天兩頭往永安觀送各種新鮮吃食，裴英娘這兒不缺桃子，但是這些果子是李旦送來的。

    以前可以當(dāng)成是兄長的疼愛，現(xiàn)在明了他的心意，不能和之前那樣隨隨便便。

    “回送幾簍蓮蓬過去。”

    這幾天觀中的下人忙著清理小池塘，摘下來的蓮蓬多得吃不完，廚娘們剝蓮子剝得叫苦連天。裴英娘不愛吃蓮子羹，一車車往外送，還沒送完呢！

    使女出去吩咐。

    午時(shí)三刻裴英娘午睡醒來，使女通稟道：“相王府送來幾壇蜜煎果子，請娘子過目?！?/br>
    不是才送過么？

    裴英娘剛睡醒，腦袋有些昏沉，洗過臉，吃了兩杯栗絲芽茶，“什么蜜煎？”

    忍冬把幾只壇子一一揭開，聞聞味道，“一樣是烏梅煎，一樣是櫻桃煎，一樣是棗煎，剩下三壇是木樨煎?！?/br>
    這幾樣是裴英娘往年最愛吃的口味，尤其是木樨煎，她愛拿它來煮茶、配茶食、調(diào)湯羹吃。

    “相王府的長史倒是心細(xì)?！比潭粲兴?。

    裴英娘先讓使女舀半勺木樨煎解饞，guntang的茶水摻入木樨煎，頓時(shí)甜香四溢。

    她揮揮手，“還是送蓮蓬?！?/br>
    永安觀的牛車滿載著十幾筐蓮蓬，駛往隆慶坊。

    不多時(shí)，車夫趕著牛車折返，這回車上裝的是一卷卷書冊。

    使女們把書冊抬到裴英娘的書室里，摞起來有半人高。

    相王府的內(nèi)侍面見裴英娘，揖禮畢，含笑道：“郎主說娘子在觀中修養(yǎng)，必定寂寞，送這些書卷來，與娘子解悶，這些是前朝真跡，請娘子務(wù)必認(rèn)真研習(xí)?！?/br>
    他輕咳一聲，“這些書卷一一登記在冊子上，郎主日后會仔細(xì)檢查娘子的功課?！?/br>
    說到仔細(xì)兩個(gè)字時(shí)，他刻意拔高聲音。

    裴英娘吐吐舌頭，不敢再叫人往相王府送蓮蓬了。

    午后吹起一陣北風(fēng)，天色昏暗，不一會兒淅淅瀝瀝落起雨來，水珠打在殘荷上，雨聲琳瑯。

    裴英娘坐在廊前翻看李旦送來的幾頁名單，這沓名單是內(nèi)侍剛剛親手交給她的。

    名單太長，她花了半個(gè)時(shí)辰才看完，掩上書卷，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沒想到私底下有這么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紛，她盡量低調(diào)行事，還是免不了招來嫉恨，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這一點(diǎn)亙古不變。

    她不怕來自世家的打壓阻撓，在其位，謀其政，不同陣營的人想方設(shè)法維護(hù)自己的利益，完全是出于本能，無可非議。

    但是他們的手段太惡心了。

    她拈起筆，筆尖在幾個(gè)平日里蹦跶得最起勁、常常在宮宴上對她冷嘲熱諷的世家子弟名字上畫上圓形記號，命人把名單送回相王府，“就是他們了?！?/br>
    送信的人是蔡凈塵。

    裴英娘為蔡四郎準(zhǔn)備了好幾個(gè)名字供他自己選，因?yàn)轳R氏信佛，她挑的名字都是和佛經(jīng)有關(guān)的，蔡四郎最后選了蔡凈塵這個(gè)名字。

    據(jù)他自己說，馬氏很喜歡凈塵兩個(gè)字。

    洗凈塵土，洗去他的一身罪孽。

    蔡凈塵冒雨趕往隆慶坊，相王府的甲士認(rèn)出他是裴英娘的隨從，擺擺手，直接放他進(jìn)府。

    馮德親自出來迎接，“勞小郎把書軸交給我?！?/br>
    蔡凈塵抹去臉上的雨珠，冷著臉道：“娘子讓我親手遞交給相王，你不是相王。”

    馮德一噎，心中笑罵他不通人情，領(lǐng)著他去見李旦。

    李旦在棋室與一名老者對弈。

    蔡凈塵掃一眼那個(gè)頭發(fā)花白的老者，覺得對方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李旦挽袖落下一子，接過名單，翻開細(xì)看幾眼，“回去告訴你們娘子，萬事齊備，不必憂心?！?/br>
    蔡凈塵記下他的話，轉(zhuǎn)身要走，李旦叫住他，“讓她早些安置，莫要?jiǎng)谏??！?/br>
    這一句語氣輕柔繾綣，衷情之意顯露無疑，蔡凈塵愣了一下，正望著棋盤苦思冥想的老者瞳孔微微一縮，眼中閃過恍然大悟之后的了然。

    蔡凈塵很快回過神，拱拱手，和馮德一起告辭出去。

    等回廊外的腳步聲聽不見了，老者捋捋胡須，淺笑道：“難怪圣人不愿松口許嫁，原來永安真師即是日后的相王妃，此前犬子癡心妄想，多有得罪冒犯，望相王海涵?！?/br>
    李旦聽到相王妃幾個(gè)字，眼里浮起一絲笑意，“不知者不怪，袁小郎年輕氣盛，酒醉之后，難免會胡言亂語，袁公不必介懷?！?/br>
    袁宰相心中暗暗腹誹，聽你的口氣，好像比我兒子大十幾歲一樣，明明他只比你小三歲！

    腹誹完，他暗暗后怕，小兒子酒后口出狂言，揚(yáng)言此生非裴英娘不娶，如果不能尚主，寧愿沒名沒分做她的情郎，也不愿講究其他小娘子，被人恥笑了好一陣。

    當(dāng)時(shí)袁宰相一心想和裴宰相別苗頭，鼓勵(lì)小兒子追求裴英娘，沒有嚴(yán)懲他的放浪之舉，反而覺得吊兒郎當(dāng)?shù)男鹤诱f不定會因?yàn)檠瞿脚嵊⒛锒念^換面，老懷寬慰，盼著兒子早日變得懂事穩(wěn)重……沒想到相王竟然也戀著裴英娘！

    二圣肯定知道相王的心思，之前曾有謠言說執(zhí)失云漸是內(nèi)定的駙馬，后來賜婚的事不了了之，天后讓裴英娘改姓武，大費(fèi)周章開宗祠在武家族譜上添上她的名字……

    裴英娘遇險(xiǎn)，一直以來不顯山不露水的相王突然一改行事風(fēng)格，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所過之處，腥風(fēng)血雨。

    袁宰相心底隱隱發(fā)寒，兒子竟然敢肖想二圣挑中的相王妃，而相王脫口說出兒子做下的蠢事，說明相王一直惦記著兒子曾說要給裴英娘當(dāng)情郎的事……

    李旦端起茶盅，揚(yáng)眉道：“袁公怎么遲遲不落子？”

    裴宰相輕輕哆嗦了一下，回去必須趕緊、立刻、馬上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