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氣，摒棄了這一抹突如其來的悸動，手掌用力，將印云墨往外一推——

蘇映服放聲大笑。

印云墨亦放聲大笑。

蘇映服笑容頓斂，咬牙切齒道：“你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

印云墨并不搭理他，朝邢厲天一躬身，莊重行了個大禮：“今日我以命相抵，因果了結(jié)，從此兩不相欠?！?/br>
“……什么？什么意思，你給我說清楚！”邢厲天心底莫名慌亂起來，上前一步逼問道。

“前世你因我而失天下，今生因天下而棄我，天道循環(huán)，因緣果報。你為我建百丈法臺，我卻欠你一個交代，如今我以身應(yīng)劫，消去一千七百年前欠下的業(yè)債。而你，烈帝陛下，我也給了你一個再次選擇的機會，最終，你選擇了爭奪天下的野心——”印云墨邊說，邊向墻垛靠去，“最后給你一個忠告：既已明心志，就別為私情所牽，世間萬事，有得必有失?！?/br>
他將上身向后一仰，從四丈高的城墻垛口幡然墜落。

邢厲天驀地發(fā)出一聲尖嘯：“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他奮不顧身地沖上去，試圖抓住印云墨的衣袂，卻只徒然地撈了一把空氣，伏在城垛上又哭又嗥，狀若瘋癲，“你回來！你給我回來！我再給你建法臺，一百丈、一千丈……你不要走！聽見沒有？我不許你走，不然就殺了你！不不，我不殺你，也不屠你的國，我求求你回來吧！回來吧！”

他撕心裂肺的哀嚎，是一代梟雄烈烈如火的執(zhí)著，從一千七百年前的朔風里傳來，早已被日夜流逝的時光消磨得只剩一點殘念。但即使是一點殘念，也足以激蕩此世魂魄，將他神智重創(chuàng)。

邢厲天猝然抬頭，一雙兇獸般赤紅的瞳孔死死瞪著蘇映服，叫后者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如同被最殘暴的妖魔盯上，手心竟?jié)B出了冷汗。

“這一切——全是你的錯！若不是你非要逼我，我又怎么會放棄他！”邢厲天厲聲吼叫著，拔出陌刀朝蘇映服撲去。

蘇映服惡毒地冷笑起來：“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自個兒半點沒有錯——你就跟那短命的慶王一樣惡心。哦，至少他最后當上了皇帝，比你出息多了。”他輕而易舉地擋住邢厲天的攻擊，袍袖一拂，將他掀出去砸在墻上，自己則縱身躍下城垛。

在印云墨跌下城墻的瞬間，印暄發(fā)出了無聲的怒吼——他的頭顱簡直要被翻涌的情緒炸裂，無數(shù)尖銳攢動的痛楚最終匯聚到眉心，仿佛利刃割裂血rou一般，從內(nèi)中狠狠向外鉆出來！

他用手緊緊捂住前額，感覺掌心底下是一片光滑、冰冷、堅硬的觸感，而在這冰冷堅硬之下，仿佛有一股來自宇宙洪荒的磅礴之力涌動如潮，幾乎要將他整個身軀撐爆！

他看了一眼墜跌中的印云墨——只一眼，那道天青色的身影便在空中霍然消失，下一呼吸后再度出現(xiàn)，已是安然躺在自己眼前的地面上。

“皇上您的臉——”離印暄最近的一名紫衣衛(wèi)失聲道，卻被一絲外溢的神念波及，當即昏厥過去。

印暄疼痛難忍地再次按住了眉心，光滑冰冷堅硬的觸感迅速消失，連帶劇痛感也逐漸淡去，那股可怖的力量在他體內(nèi)慢慢平息，仿佛巨龍蟄伏入深淵。

蘇映服躍下城墻，從袖中放出一道青煙，朝墜落的印云墨卷去，卻在一息之后，驚見對方人影赫然消失。

誰人在他眼皮底下施法，竟能讓他毫無所察，甚至沒有感應(yīng)到半點法術(shù)波動？蘇映服既驚且怒，大袖飄飛地懸立在空中，朝周圍惡狠狠掃視——獨獨忽視了身后，許是因為他從未將城樓上的那些rou體凡胎放在眼里，卻忘記了，還有一個勘破武學(xué)大成、半只腳踏入道境的邢厲天。

邢厲天早已棄刀挽弓，煉內(nèi)息外勁作箭、抽天魂命魄為弦，將全身的精、氣、神都融入這驚天一箭——

在場之人，沒有一個能看清這一箭的軌跡，只覺一股斗力破碎虛空、一道赤電割裂蒼穹。一生滅之間，電光破體，又從身前飛出，竟是將蘇映服從后背到前胸，穿透了一個海碗大小的空洞！

雪白道袍眨眼間浸透鮮血，巨大傷口外卻沒有破碎臟腑流出，仿佛那些內(nèi)臟、骨rou已被這恐怖的箭勢攪做粉末，挫骨揚灰。

蘇映服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胸口——寒風正從身體中央的空洞呼嘯穿過。他仰頭向天，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獸嗥，栽倒在地，在流光散溢中，化作一只龐大的白狐，八條長尾粗細不一，中間最粗的一條齊根斷裂，傷口尚未愈合。

眾人紛紛驚叫起來：“狐貍！”

“……狐妖！蘇仙君竟然是一頭狐妖！”

“呸！什么真人、仙君，卻是一條修煉成精的sao狐貍！老子還給他叩過頭，真丟死人了！”

長尾耷拉在背上，狐妖琥珀色的瞳孔里滿是憤恨、不甘與怨毒，用最后的力氣回首看了一眼仇人，緩緩闔上眼皮。

長弓從邢厲天手中落下。這一箭引動天地靈力，御風雷以破萬法，早已超越一個凡人身軀所能承受的極限。為了射出這一箭，他不僅燃燒全部的精氣神，亦燃盡了自己的壽元。

“來世……”他仰面倒下，向著白云悠悠的蒼穹低喃，“來世我當再建摩天高臺，一步一步登上去……去天上尋你?！彼钇Ａ叩赝鲁鲎詈笠豢谏鷼?，至死不肯閉上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狼簫貢獻的小劇場：

話說，烈帝的轉(zhuǎn)世再轉(zhuǎn)世再再轉(zhuǎn)世終于建成了摩天高塔，千辛萬苦地爬到頂端，興奮地一推門——

佛祖：這里是西天。小盆友你走錯門了，你要找的人在隔壁天庭。

烈帝：尼瑪，我就說怎么也找不到他，竟然敢亂報地址！

佛祖：地址沒錯，但你建的是浮屠不是法臺。宗教信仰都不一樣，怎么談戀愛？

第32章御前行走幽秘事，一朝天子一朝臣

印云墨從地上爬起來，拍去衣袍上的泥沙塵土，仰臉朝馬上天子微微一笑：“暄兒，幸得你及時出手，不然叔的老腰都要摔散架啦！”

印暄板著臉看他，卻從眉梢眼角滲出一股欣欣然之色，策馬近前兩步，伸手將他拉上馬背，置于自己身前。

天子座駕從未載過第二人，抖鬃毛踢四蹄顯得有些焦躁。印暄怕身前之人摔下去，立刻攬住他的腰身，入手只覺秾纖合度，倒是比之前又長了些rou，不再像個羸病之人了。

恍惚失神間，十五歲少年青春美好而稍嫌稚嫩的身軀又浮現(xiàn)在他眼前：光潤如玉的赤裸肌膚，濕漉漉的黑發(fā)綢緞般披散在后背，被熱水熏蒸得面泛桃花、鳳目迷離。少年在他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