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的話，我再闖回去，把其他幾個地獄也清掃清掃。”

印云墨大笑道：“應(yīng)該夠用了。我們這是趁火打劫，只可一不可二，若是逼迫太過，他們往上一捅，就算你不把五方鬼帝放眼里，東岳大帝與救苦天尊壓下來，也夠咱倆喝一壺的。得饒人處且饒人?！?/br>
搖光深以為然，又問：“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印云墨笑容頓斂，露出一副既躊躇又苦惱、既沒奈何又不甘愿的復(fù)雜神色。

搖光察言觀色，勸道：“主上不愿做的事，就不要做了，有搖光在，沒人能逼得了你?！?/br>
印云墨神情復(fù)雜到幾乎扭曲，罕見地口齒含糊起來：“也不是不愿做……但要真去做，又覺得……唉，反正就是自己種的苦果，哭著也要吃完。”

搖光聽得云里霧里，但對他此刻的心情亦有所感應(yīng)，安慰道：“我陪你吃?！?/br>
第62章欲煉萬古造化丹，恰逢千載故舊人

印云墨在滿屋子的道藏、丹書間兜來轉(zhuǎn)去，因魂體怎么也碰不著實物，悻悻然掀起陣陣陰風(fēng)，吹得書頁嘩啦啦不住地響。

搖光抱了一疊書進(jìn)來，見狀道：“主上，你要找什么，吩咐我就行了?！?/br>
印云墨稀里嘩啦又翻了一通，最后負(fù)氣在書堆間坐下，欲言又止中帶了點惱羞成怒，只是不吭聲。也不知跟誰較了半天勁后，他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開口：“我記得舊藏中有本，里面記載著‘萬古造化丹’的煉制方法，如今卻找不到了?！?/br>
搖光恍然大悟：“主上欲煉‘萬古造化丹’？這本丹經(jīng)我看過，除了生死rou骨芝外，還需兩味主材南天燭和建木靈根，以及地火膽、象龍角等六味輔料?！彼焓痔撎撘徽校痪砉排f的竹簡泛著靈光躍出書海，落在掌中。

“搖光你還記得四百多年前，春神句芒找我?guī)兔捚?，報酬是不是建木靈根？好像存在洞府的庫房中，你待會兒回去找找。南燭產(chǎn)自羅浮山頂，得之不難，但要滿千載成氣候的南天燭，估計要找青精真人了，你去庫房時順道挑個法器，跟他換。至于一干輔料，算不上頂尖的天材地寶，我?guī)熜窒删惺占?，他那兒八成都有。煉丹一道，你成就比我高，就交給你來吧。生死rou骨芝足有一石，分量十分充足，哪怕‘萬古’級丹藥成功概率只有五成，能煉制出一瓶百丸也夠用了?！庇≡颇咸喜唤^交代一通后，心情仿佛舒順了些，解脫似的笑了笑，自嘲低語：“既決定要做的事，又何必覺得別扭委屈，也是我自己抹不開這個面子——然而里子都丟光了，面子拿來何用?！?/br>
搖光發(fā)現(xiàn)自家主人自從身隕成魂，性情依稀發(fā)生了些變化：先前無論是身為臨央仙君時的任性恣肆，還是身為顥國皇叔時的云淡風(fēng)輕，骨子里都是一股冷漠疏離的寡薄，仿佛天地萬物都入不了心。如今在俗世走了一圈，由仙到人，又由人到鬼，正如神像吸食人間煙火之氣后，從描金繪彩的壁畫中，從香煙繚繞的宮觀里，活生生地走下來，蘇醒了從未有過的鮮活的真性情。

這樣的主上令他覺得有點陌生與不習(xí)慣，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jī)感。

按捺下這一點異樣的感覺，搖光答道：“我這就回玉清境紫微山。宵弋仙君好靜，不愛出游，想必也在山上。只是羅浮山青精真人那邊，還請主上等我回來同去，可不要再隨意走動?！?/br>
印云墨無奈地嘆口氣：“我知道，如今我是個孤魂野鬼，雖說還不至于見不得天光，但若是碰到日游神、夜游神和其他什么鬼差，也是麻煩，更何況現(xiàn)在十殿閻羅簡直恨我入骨?！?/br>
你知道就好。搖光在肚子里嘀咕一句，化作白光閃逝天際。

不知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還是找人找物都格外順利，不到一日工夫，搖光就趕回來了。他從乾坤壺里往外倒煉丹材料時，還掏出了一具仙身傀儡。白衣長發(fā)赤足，五官看起來跟當(dāng)初的臨央像了個八九成。“這是宵弋仙君讓我?guī)Ыo主上的。他說主上如今失了rou身，行動起來多有不便，特地制作了這具仙身傀儡，以供魂魄驅(qū)策。還說用了不少好材料，品階雖達(dá)不到仙器級別，也相當(dāng)于極品靈器，與練神返虛初期差不多，暫且先用著。以后他再做更好的?！?/br>
印云墨在傀儡臉上摸了摸，撇嘴道：“師兄的眼光還是這么差，這哪里像我，差得遠(yuǎn)了?！毙从中α耍骸岸颊f物是人非、人走茶涼，可我這位師兄，依舊是一等一的老實人，凡事都替別人考慮。搖光，你說我有什么值得他記掛？相識千百年以來，空掛了個師弟的名頭，既不曾關(guān)心他的修行，也不曾照顧他的需求，有事就找他說‘師兄幫個忙’，沒事連盤棋都懶得陪他下完。你說，我有什么值得他愛護(hù)，甚至當(dāng)初頂著師父的怒火替我求情？”說著，他的魂魄眼中竟浮現(xiàn)出虛幻的水光。

搖光聽得心中莫名地難受，卻口拙不知該如何表達(dá)，最后只道：“宵弋仙君是好人沒錯，但也不是對三界萬眾都這么上心。說明主上就是有值得別人對你這么好的地方，愿意為主上付出的不止是宵弋仙君，還有用心良苦的紫微帝君?！边€有我。最后三個字，他默默地藏進(jìn)了心底。

印云墨笑得落泊，只是一片煙籠月籠的朦朦朧朧。一旋身投入傀儡之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先是僵硬地舉臂抬腿、前進(jìn)后退，很快就cao縱自如，最后還能借助傀儡內(nèi)部刻的符箓和法陣，使出法術(shù)招式來，再加上搖光取回來的不少靈器法寶，真仙以下也堪一搏了。

“走，我們?nèi)チ_浮山，找最后一味主材南天燭?！?/br>
——

卻說東來的神魂投身黃海歸墟入口，沿著漩渦形成的深長而危機(jī)四伏的通道，穿越茫?；煦缗c洪荒之力，終于在抵抗不住準(zhǔn)備撤離之時，發(fā)現(xiàn)了出口。

從廣闊水域破浪而出，他懸停于高空，向下俯瞰。

腳下是一片地勢低洼的澤地，淼淼漫漫望不到邊。無數(shù)湖泊如珠串在盤、星羅棋布，湖泊間是形狀各異的島嶼、沙洲、丘陵，有些地方林木豐茂，有些地方則寸草不生。水與地，支離破碎地相互拼嵌著，整片沼澤于云霧縹緲中顯得異常靜謐與詭秘，充滿了莽荒時代的氣息。

不知為何，東來總覺得腳下這片藪澤似曾相識，在他經(jīng)歷過的悠遠(yuǎn)時光與浩瀚記憶中，似乎留存有它的一席之地。他在半空抱臂沉思，忽然想起，他還是顥國皇帝印暄時，路過的桐吾江水段，可不就是浩蕩沼澤中間穿流而過的這條大河？歸墟漩渦，竟讓他穿越數(shù)重界空，從色界第六重的竺落皇笳天，直接出現(xiàn)在欲界凡間。

可是，當(dāng)初的桐吾江地形，又與眼前有著明顯不同，就好像經(jīng)過了一段極為漫長的更迭與演變，滄海最終化為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