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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隆的生命里,除了責任,已經什么都不剩了。那是尚隆一個人的世界,連六太都沒能觸及,貧乏而脆弱。 尚隆不得不承認,蘭亭雖然笑著,說出的話卻是意外地一針見血。 尚隆沉默許久,才發(fā)出一陣輕松暢然的輕笑:“是啊,雖然我是個樂天派,但時間久了,還是會累的,所以,偶爾偷偷懶也不是什么不可容忍的事情吧?” 蘭亭眸光流轉,調笑道:“我聽明俏說,主上偷懶的頻率可不是‘偶爾’?!?/br> 尚隆看著她打趣的神情,也笑出了聲。 不知為何,看著蘭亭的時候,他偶然覺得,漫長的人生也不是那么無趣了。 次日上午,蘭亭隨著尚隆,進入了柳國的王宮——芬華宮。 比起玄英宮的大氣,芬華宮的氣質更柔婉一些。 蘭亭作為一名冬官府小吏,隨侍于功成名就的延王陛下,本身已經足夠違和,更何況新任的劉王陛下親自會見? 蘭亭穿著冬官府的官服,按照外國使者的禮節(jié),站在尚隆身后。 “主上駕到!”外面一聲報響,蘭亭不由微微好奇地看著門口。 那是一名容貌明艷的少女,眸光沉淀著老練,棱角卻帶著銳氣——蘭亭記得這張臉,曾經里家那個名叫花瑯的少女。 蘭亭微微露出笑意,不為劉王陛下華美莊重的打扮、不為幾面之緣的熟悉,而是少女經歷歲月沉淀后,綻放在眉梢眼角的自信和寬容、豁達和朝氣。 ——那是比溫室花朵的純美更為嬌艷而恒久的美麗。 劉王微笑著看向尚?。骸把油醣菹?,見面更勝聞名?!币慌缘膭Ⅶ胂蛏新⌒泄蚨Y以示尊敬。 尚隆的笑容大方而收斂:“劉王陛下,恭喜。” “拜見劉王陛下!”蘭亭不比劉麟身份高貴,要行伏禮。 劉王微微頷首,抬手制止蘭亭的動作:“蘭亭,幾年不見,你便不認識我了嗎?” 蘭亭從善如流:“非也,只是劉王陛下今時不同往日?!?/br> 劉王輕笑道:“數(shù)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 “劉王陛下卻是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看。”蘭亭客氣地說道,她見花瑯的動作有些凝滯,卻沒有打算和她拉近關系。 不同國家的王和官吏,本就不該太過親近,更何況她和花瑯屬于那種淡如水的交情,可以客觀欣賞認可彼此,卻未必適合談天說地。 劉王似乎明白了蘭亭的意思,她微微一笑:“謝謝?!敝x謝你帶我走向廣闊的天地,謝謝你,讓我成為不一樣的自己。 “劉王陛下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蘭亭道,她明白自己沒有做什么,不過是指了一條路,而花瑯選擇了那條路,僅此而已。 這次覲見并不復雜,蘭亭和花瑯以她們慣有的說話方式,讓尚隆成了華麗的陪襯。 盛大的登基儀式后,蘭亭便隨著尚隆啟程返回雁。 乘騎在孟極上,蘭亭調侃道:“早知道花瑯會成為王,以前就應該討好她一點?!?/br> 尚隆也開玩笑似地道:“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你可以考慮討好我。” 蘭亭認真地拒絕:“不要,主上什么都不缺,太難討好了。” 明明是極為親近的調侃,卻被蘭亭說得十分莊重,頗有幾分趣味。 ☆、第二十三章 何以為家 “什么都不缺?怎么可能”尚隆失笑道。 “難道不是嗎?”蘭亭澄明的眸子帶著月色般的光華,看著尚隆道,“主上貴為一國之王,物質上定不會有所短,而以主上的高齡,生死榮辱,什么戲幕沒有見過?即便真有執(zhí)著,也早便放開了。所以,主上應該什么都不缺?!?/br> 尚隆聽著蘭亭頗有邏輯的分析,忽然覺得自己在蘭亭眼中竟然比想象中還要滄桑。他沉默著,又聽蘭亭道,“然而,時間越是悠長,那些未曾得到的、抑或曾經失去的,便愈發(fā)分明?!?/br> 得到的,也就得到了;失去的,卻愈發(fā)璀璨。 時間可以模糊習慣,卻將執(zhí)著打鑿得更加清晰。 越是對強者,越是如此——他們擁有的太多,那么少數(shù)的遺憾便理所當然成為人性的弱點。 尚隆看著蘭亭,沒有錯過她柔和沉靜的臉上一抹淺淺的憂郁。 “那么,蘭亭心中的遺憾,是什么?”他問道。 蘭亭似對尚隆的問題有些詫異。他們算是朋友,可也謹守著距離,從不過問這樣私人的問題。 “是——”她清朗的容顏帶著一絲迷惘,忽又清潤地笑,“家。” 尚隆看著她嫣然的笑靨,很想問她,是否后悔跟他回來。 “你想回昆侖?”他換了個說法,問道。 蘭亭輕輕搖頭:“跟在哪里沒有關系。主上,有家人的地方,才能被稱為家啊?!?/br> “可我,是真正的無親無故。”她淡淡地說道,每個音節(jié)的語尾都帶著懷念和悵惘。 許久,尚隆說道:“我也一樣?!鄙新〉穆曇襞c往日的爽朗大方有些不同,帶著更多的情緒,線條分明的臉也柔和了不少。 “主上還有臺甫,永遠都不是一個人。”蘭亭笑道,說這話時不知是安慰還是其他。 “即便如此,關于蓬萊,還是有很多是不能和六太說的?!?/br> 蘭亭會意道:“當然,否則臺甫會擔心的。”有些事,哪怕理解,也無法不介意。 尚隆沒有接話,蘭亭也沒有開口,他們似乎都在享受著此時此刻的安寧與默契。 歲月總是這樣,悠悠無盡,卻又歷歷分明。 尚隆還是尚隆,六太還是六太,蘭亭也還是蘭亭。然而,在蘭亭進入國府的第九個年頭,楊明俏和天官長楊朱衡,終于修成正果。 也是在這個時候,尚隆第一次,將蘭亭宣到了御書房。 蘭亭安靜地遵照禮儀,跪在尚隆和六太面前。 尚隆面沉如水,隱隱散發(fā)著怒氣。便是六太,面對這股陌生的怒氣,都有些手足無措。 蘭亭卻只是抬起頭,得體地微笑著,凝眸看著她面前的男人。 兩人對峙許久,尚隆終于首先開口:“你要請辭?” “是,主上?!碧m亭答道。 “為什么?”尚隆問,藏在衣袖中的手大力捏著。 “我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說,眸光澄凈真誠。 “你可以告假,不必正式請辭?!鄙新¢]著眼睛,說道。 蘭亭道:“我不想尸位素餐,況且,我是四海為家之人,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朱衡和楊明俏的婚事就在下半年,你非要現(xiàn)在請辭嗎?”尚隆的語氣非常不好,六太聽得心驚。 哪怕是當年面對亂臣賊子,他都從容笑對。這幾年,雖然無數(shù)人懷疑尚隆熬不過六百年大關,可尚隆甚至比前些年還有干勁,偷懶也少了??蛇@次面對蘭亭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