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回去，二寶、三寶、四娃、五娃......

他們還等著我回去......」

喬大娘頹然倒向丈夫的胸前，頓時泣不成聲。

他們倆賣了孩子......賣了。

喬寶兒頻頻回頭，濕潤的眼眸映入爹扶著娘，他們的身影愈來愈模糊。

喬寶兒小手緊摟著油紙包，熱呼呼的饅頭漸漸涼......

娘交代他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要忍耐，他會的。隨著步伐漸遠，他不斷喃喃說道：「一兩銀子可以買好多rou包子回去......可以買好多個......」

喬大娘和孩子的爹目送孩子被帶走，犧牲一個長子或許可以換來一家子未來的衣食無缺，眼里的無奈與內(nèi)心的希望交織出人性悲愴的一面。

漢子將買來的孩子帶到對街，一把推入門內(nèi)，同伴立刻接手將人帶進內(nèi)室，而漢子依舊在門外繼續(xù)等著上門的生意。

刀子匠鋪不是磨刀、賣刀之地，里頭做的生意也不見得每樁都能回本，這端看孩子未來的造化。

他沒注意賣孩子的那對夫妻何時離開，倒是注意不遠處有幾名官差抬著一頂轎子經(jīng)過。

人們紛紛回避，那頂轎子的派頭和排場非一般百姓所享有。轎內(nèi)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聲名狼藉的皇室宗親──孟焰。

他，令人懼怕。

私下養(yǎng)了一群刀子匠專干閹割的生意，死在這過程中的孩子多如牛毛，上頭管事的人只須提筆往簿子上一劃，管他人姓啥、叫啥，是阿貓、阿狗生的都一樣，就像死條豬似的隨地掩埋，人命比螻蟻還不值。

漢子不禁打了個寒顫，眼看來不及走避的百姓被官差們驅(qū)趕至路旁，拳腳打踢一頓，這事兒百姓們早已見怪不怪，只能怪自己倒霉擋了大官員的路。

「嘖，他娘的......人各有命，運氣好的就是銜著金湯匙出生，投胎到富貴人家。至于運氣差的......無疑是賤命一條，任人宰割！」

喬寶兒被賣入他人的手上之后，便被帶往一處房間內(nèi)，里頭同他一般年齡的孩子少說也有十來個。而他安靜地蹲在角落，低頭看著懷中的油紙袋，舍不得吃爹娘買給他的饅頭。

四周時而傳來他人的啜泣聲，是舍不得離家、離開親人的悲鳴。

失親的孩子像斷線的紙鳶，究竟會飄往一望無際的天際，還是墜落于不知名的遠方......他沒有答案。

腦海里想著親人的容顏，想著弟妹的哭鬧聲，想著田園里的一間木造房，他離家好遠。

憋了許久，他終于埋首于屈起的雙膝，悶聲哭泣。

狹小的房間內(nèi)，擠著一群同病相憐的孩子，無論是被騙來的，還是經(jīng)由親人之手送來的，他們想家的心情都一般。

然，房門外──「咱們該動手?！估蠌埮伺?，對另一人指示：「先挑幾個漂亮的孩子，這一刀挨下去，能不能活得看三天后的情況?！?/br>
「欸，天曉得這打橫著出去的孩子會有幾個，咱們干這行，簡直是干抬尸的工作。」王五啐了聲，想來就嘔，他沒學到丁點兒閹割的技術，只好聽人差遣盡干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你別抱怨啦，有得抬尸的活干就不錯了，難不成你想躺在炕上，一副挺尸的德性？」

「呿！你少咒我?！?/br>
王五拉起兩袖口，一腳踹開房門，「碰！」一聲，驚嚇了整室內(nèi)的孩子。

大伙張著嘴，好生驚慌失措，一時之間倒是沒了聲響。

老張二話不說跟著入內(nèi)，兩眼兒一掃，迅速物色幾名長相稱得上是二等貨的孩子。

他探手抓，「就你。」嘴上說著，手里已經(jīng)拎著兩個皮膚白嫩的少年步出門外。

老王也物色到兩名少年，哪管孩子哭爹還是喊娘，粗壯的鐵腕一扣，拖著他們就走，留下剩余的孩子臉上布滿驚恐，壓根兒不明白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

「他們被抓去哪兒？」

「不知道......」

「我要回家......」

頃刻間，有人嚎啕大哭，一連影響其它幾名孩子跟著哭叫，「我要回去種田，不來城里賺錢了?！?/br>
「我要找娘......」

「奶奶──」

「我要回去......」

哭泣聲、哀嚎聲此起彼落，喬寶兒并未加入他們，僅是摟著油紙包，不斷提醒自己──要買好多rou包子回去，他不想走。

門外，有一名漢子守著，嘴角輕輕一勾，嘲笑這群傻孩子也未免太過天真。

「這地方可不是糧倉、救濟院，想走？門都沒有?！顾撠熆词?，以防這些十來歲大的孩子跑了。

「碰！」

門一關，阻隔那些吵死人的哭聲。

呿，他哼了哼，高大的身軀索性抵在門板上，視線朝前方望──鋪子內(nèi)的廳堂頂梁高掛一壇壇紅布包裹的「升」，那里頭放著的「寶貝」，有些可值錢哪。

夜里，長廊的盡頭似一道鬼門關，墻面掛著兩盞燈火，密不透風的門板戛然開啟，陰郁的火光映照出兩名漢子架著一名孩子離開。

孩子渾身抽搐，一路哼哼唉唉，鼻水、淚水布滿那慘白的臉龐，任人拖著走往另一處內(nèi)室。

須臾，一陣陣腥膻血味充斥在長廊的每個角落，數(shù)不清的幽魂禁錮在鬼門關前徘徊流連，飄散死亡的氣息。

密不透風的室內(nèi)，刀子匠正在消毒手中特制的閹刀，彎勾的刀口鋒利，閃閃發(fā)亮。

他面無表情，彷佛機械般的動作依舊利落，平板的語氣命令道：「去把孩子帶過來?！?/br>
內(nèi)室，其余的伙伴宛如來自陰間里的牛頭馬面，得令后，立刻執(zhí)行。

半晌──喬寶兒被人從角落里踹醒，他揉揉眼，不明所以地問：「大叔，要干活兒了嗎？」

這兩日以來，房內(nèi)的孩子一個個被帶走，他沒瞧見誰回來過，天真的以為他們是被帶到有錢的大戶人家?guī)蛡颉?/br>
他只知道爹娘將他賣來此地是因為村長介紹，他只在乎可以換銀兩讓爹娘和弟妹們有好日子可過，他明白自己必須聽話。

「我有力氣，可以挑水、砍柴，也會煮飯......」他說明自己會做許多事，不是只會吃飯而已。

「大叔，別趕我走......」惶恐的臉色瞬息變化，就怕大叔會瞧不起他，將他攆出去。

老王相當吃驚，他瞧這孩子安靜地待了兩日，不哭也不鬧，原來是怕被趕走？

「嘿......」他咧嘴笑了笑，「你怕被趕走......嘖嘖，現(xiàn)在乖乖地跟老子走，只要三天后，就看你的造化能不能繼續(xù)留下?！?/br>
屆時......呵呵，想留下......真是天大的笑話。

「走吧，老匠在等你，若是讓他等得不耐煩，當心他將你弄得不干不凈，留下禍害，以后受疼?！?/br>
老王徑自說著孩子聽不懂的話，待孩子在鬼門關走一遭，啥都懂了。

喬寶兒眼看大叔邁步離開，他緊緊跟隨在后，深怕自己迷了路，這屋內(nèi)有許多七拐八彎的小走廊，他完全不知通往何處。

依然天真地想著，只要聽話就會有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