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換戰(zhàn)場，我本想帶你回家……”立正川隔著煙霧朦朧，聲音聽不太真切，“后來我想起，有個東西一直想給你看，就半途拐來工作室?！?/br>
“想送你很久了，去看看。”

季元現(xiàn)說不期待是假的，于是也沒別扭矯情，依言下車。立正川走在前頭，進門時沒開燈。他打開手機電筒，引季元現(xiàn)上二樓。

“今晚只想給你看一件東西，所以就不開燈了?！?/br>
“你眼里只需關(guān)注我想送你的，其他東西再好，也不希望在今晚入你眼?！?/br>
立正川在開放式工作間站定，又去休息室倒兩杯酒。季元現(xiàn)站在黑暗中，目睹光源遠去，再接近。立正川將酒杯遞給他，居然是參了可樂的威士忌。

“以前不屑這種喝法，后來上了年紀，你又不在身邊?！?/br>
“就……莫名喜歡喝一點既香甜且能麻痹人的東西?！?/br>
季元現(xiàn)不答話，等立正川按亮一束頂燈，照在工作間中心。一座高大的雕塑蒙了厚白布，逐漸從一眾黑漆漆的影子中脫穎而出。

立正川說：“去揭開它?！?/br>
腳下沒動，季元現(xiàn)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他有些不敢。立正川在身后輕推一掌，示意他大膽點?，F(xiàn)哥咬牙，嘴里含著威士忌夾可樂的甜辣，心跳超速。

白布掉落那一瞬，燈光罩在大理石上，圣潔到令所有形容都枯萎。

是一座人像雕塑。

刻著季元現(xiàn)十六歲那張臉。

眼睛一陣刺痛，針扎似的，不住刺激他淚腺。

季元現(xiàn)眼眶發(fā)紅，鼻子一酸。

“我高一時，連續(xù)做過幾場夢。夢里有個男孩的面孔，我對他心動，對他念念不忘。但夢醒時分，我總記不起真實樣貌。”

立正川走到季元現(xiàn)身邊，抬手撫摸雕像的眼睛。

“做這個夢，是在遇見你之后。很久我才醒悟，夢中之人就是你。當年起草畫了很多張，總覺不滿意。高三上冊開始動手，我雕得很慢。本是畢業(yè)禮物，后來沒完成?！?/br>
季元現(xiàn)一怔，猛然想起當年學習之余，立正川搞雕塑，卻不準他偷看。居然是從那時起，而起意是在更早的年紀。

立正川偏過頭，無遮無攔地看著季元現(xiàn)，“畢業(yè)后，這些東西全部運往美國。前兩年沒繼續(xù)完成它，覺著自己過不去，一見你就難受?！?/br>
“某天老師突然跟我說，如果夢中出現(xiàn)以某人為原型的雕塑，證明他重視某人某事，意味著已經(jīng)失去的關(guān)系有回轉(zhuǎn)余地。雕像是凝固的、無生命的。若雕像可重新復(fù)蘇，則這種關(guān)系可以挽回?！?/br>
“我從來不迷信，認為風水玄學、星座命格，什么都是瞎扯。唯獨在這件事上，我瘋了一樣地相信它?！?/br>
季元現(xiàn)捂住立正川的眼睛，那里已滾出兩行溫熱液體。他手掌顫抖，幾乎快被淚水灼傷。季元現(xiàn)實在不敢想象，八年時光里，立正川抱著何種心情，何種執(zhí)念，與他的雕像朝夕相對。用雕鑿一點一點復(fù)制出少年人的模樣。

這是一種酷刑，不亞于凌遲之苦。

“……我應(yīng)該說點什么，”季元現(xiàn)靠著巨大雕像，仍然捂著立正川雙眼。他聲音發(fā)抖，有點哽咽，“我……我能把它帶回家嗎?！?/br>
我……我想把你帶回家。

立正川不委屈，也不覺遭罪。他只是突然松口氣，像當初認真學習，每次大考后期待成績那般。他兢兢業(yè)業(yè)日復(fù)一日地努力，此時交上答卷，只求一個滿意評分。

那種忐忑不安，輾轉(zhuǎn)難眠，食不甘味的貓撓似心情，終于落地。

太好了，立正川想，他喜歡。

“凡繪畫、或者雕塑應(yīng)該崇敬、或喜歡的人，一般是以大于常人為原則?！?/br>
“在我這里，季元現(xiàn)，你從來都大于常人。”

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是我寤寐思服的少年夢。

八年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季元現(xiàn)只需一點頭，立正川渾身的苦楚頃刻無影無蹤。

季元現(xiàn)拉近他，頂燈有些刺眼，好在立正川遮去大半。季元現(xiàn)小心翼翼地攬過他脖頸，然后湊上唇。慢慢地、輕輕地親吻立正川。

沒有煽風點火，沒有任何多余的情動。

“還痛不痛?！?/br>
季元現(xiàn)摸索到立正川胸口處，問話聲音有些含糊。

立正川往上湊了湊，牙齒咬著季元現(xiàn)下唇，“不痛?！?/br>
打斷的肋骨能續(xù)上，停工的雕像能續(xù)上，分居兩國的季元現(xiàn)亦能回到他身邊，也就不痛了。

季元現(xiàn)睜眼看著立正川的眉骨、眼眶，他覺得這人真是好樣貌，這么多年自己到底眷戀他哪里。當年既霸道，脾氣還犟得很。講道理也不聽，非要白刀子見紅，斷得干干凈凈。

可想來也容易，那一年家道中落，樹倒猢猻散。季元現(xiàn)身后空落落，表面倔強，內(nèi)里怕得不行。偌大家族似行將就木，少年人不肯示弱地背負起自己的職責。

他頓悟何為愚蠢，亮出爪牙，勢必脫胎換骨，要做一個不屈于命運的人。然后誤打誤撞，跌進一個不算寬厚、不算成熟的懷抱里。那人跟他說，我在，你不要怕。

季元現(xiàn)的依賴霎時如藤曼，將對方纏了個密不透風。他也沒多想，僅僅搭個伴，攙扶著走一程。他以為那就是風雨，那就是巨大變故。

結(jié)果多年以后，季元現(xiàn)再回頭看時，并不覺刻骨銘心。甚至家族敗落這件事，還不比上立正川的離去更讓人揪心。

“其實，我當年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

季元現(xiàn)后背抵著堅硬雕塑，身前抵著立正川。一前一后，一火一熱，卷土重來的昏沉麻痹襲上神經(jīng)。

“我本來不確定你是不是同性戀，想著招惹一下你……或許會給乏味的高中生活增加點樂趣。嘶——你輕點?！?/br>
立正川氣息大亂，憋了八年臨近入口時，連皮帶都忘了怎么解。唇齒相依，兩人目光在半空撞了下，季元現(xiàn)貼上去抱住他，手指輕輕捏著對方后頸。

那物件飽滿guntang，根本來不及做多余準備，季元現(xiàn)咬著下唇不吭聲，任由立正川以刀刃劈開道壁。多年不曾招呼彼此，兩人忍不住同時低吼。汗水順著額角往下，立正川沒動，靜靜感受著。

季元現(xiàn)蹭了蹭，特意笑著在他耳邊呢喃，“你好燙?！?/br>
這話引得立正川渾身顫抖，眼里蒙了水霧，似波瀾大海于黑夜中咆哮。他咬著季元現(xiàn)肩頭，狠狠送上一次次跌宕起伏。大抵是支不住，季元現(xiàn)絞著他，一手撐在雕塑上。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立正川也不是。在沒有任何關(guān)系時身體交織，是有些隱秘的刺激。川爺漸掌主動權(quán)，笑容也開始壞得不行。

他說：“季元現(xiàn)，從此以后你要做好準備。除了正常睡覺，我倆的這檔子事，絕對不在床上。”

他說：“我列了一個清單，有空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