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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躺著也是躺著,倒不如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正好她也有問題要問他。漪喬為自己找了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便簡單地穿上中衣,又套了一件御寒的紫貂裘,便起身步出了房門。 冬末春初的夜晚,寒氣還是很重的。如被浸了濃墨的夜空稀稀疏疏地漏下幾顆閃著微光的星子,黑沉沉的不見月亮,似乎是吝嗇于給予人間更多光明似的。周圍一片靜謐,偶爾一陣挾著寒氣的風(fēng)經(jīng)過,回廊上一溜華麗的宮燈都會左右輕擺,在地面上投射下一片晃動的光影。 幾個身著飛魚服、腰系寬鸞帶的錦衣衛(wèi),佩著繡春刀,身姿筆挺地立在廊道上,臉上一片肅然,如同石刻泥塑的一般,只在見到漪喬的時候向她行禮問安,才證明他們確實是大活人。 雖然仍舊不習(xí)慣這種被人行禮的感覺,但漪喬還是時刻謹(jǐn)記著自己如今的處境和身份,沖著他們微微頷了頷首。隨后她緊了緊身上的紫貂裘,向著一間仍然透著光亮的房間快步走去。 她上前輕輕地敲了敲門。早已聽到她腳步聲的祐樘這時抬起頭,看了看她映在門上的模糊身影,和聲道:“進來吧?!?/br> 漪喬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他書案上堆著一高一矮兩摞的奏疏,而他正手執(zhí)狼毫朱筆在面前的一本奏疏上批著什么。 “喬兒不是已經(jīng)睡下了么?怎么又起身找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朱筆,輕輕地活動了一下手腕,覷著她柔聲道,“如今夜間寒氣正重,小心著涼,快些回去吧。” “我睡不著,夜半醒來見你還沒有休息,就想來看看?!辈唤?jīng)意間,一絲微笑劃過唇角。漪喬此刻覺得,這種被人關(guān)心的感覺,令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開心。 她的眼瞼垂了垂,但隨即又把目光投在了他面前的書案上,緩緩地道:“你在……批奏疏?” “嗯,這幾日忙著成禮,積下來一些,另外還有司禮監(jiān)剛剛呈上的新的奏疏?!彼χ蛩忉尩?。 “大婚之禮剛成,就要趕著處理政務(wù)了?這是……皇上的意思?”漪喬嘆了口氣,搬了張椅子坐在了他對面。 祐樘輕輕搖了搖頭,手下的批閱片刻也不停:“由于大婚的緣故,父皇特準(zhǔn)我這幾日的課業(yè)和政務(wù)處理可以緩一緩,是我自己想把事情往前趕一趕。畢竟奏疏總是要批的,暫緩只會越積越多。更何況,我也不希望因為大婚而耽誤朝政?!?/br> 漪喬看著他認(rèn)真而忙碌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來的很不是時候:“那我會不會影響到你?我看我還是……” “喬兒是否有話要與我說?”祐樘忽而抬起頭,打斷了她的話。 漪喬張了張嘴,驚訝于他敏銳的洞察力。她點了點頭道:“嗯,我想問你一些問題?!?/br> “哦?喬兒但問無妨?!?/br> “可你不是……” “要緊一些的已然處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也幾乎都是些言之無物的口水仗,批紅也可以不急于這一時,故而一兩刻的工夫還是抽得出來的?!钡v樘放下手中的筆,靠在椅背上笑望著她。 “那好,”漪喬刻意干咳幾聲,“這幾日一直都忙著成禮的事情,也沒顧上好好問你——我一直都想知道,那日的……洞房是怎么回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說完,她臉頰上即刻浮現(xiàn)出了兩抹淡淡的紅暈。 “喬兒終究是問出來了,”祐樘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我正想著怎么和你提起此事呢?!?/br> 漪喬笑了笑,清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等待著他的解釋。 “其實那日我一直都沒有睡著,到半夜時分的時候,忽然察覺到有人潛到了窗前,我當(dāng)時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便有一股稀薄的青煙逸了進來。我當(dāng)時不確定那究竟是什么,但想來應(yīng)該是毒氣迷煙之類,于是我就下意識地掩住了你的口鼻。但是隨即我也意識到這樣會讓你窒息的,而此時你也醒過來了。當(dāng)時那種刻不容緩的境地,亦不容我多考慮,故而情急之下便俯身去為你度氣了。得罪之處,望喬兒莫要見怪。”他溫柔地看著她,清潤悅耳的聲音緩緩響起,將那晚的事情娓娓道來。 漪喬想起那晚那似吻非吻的接觸,面上不由有些發(fā)熱,靈動若水的目光向別處逡巡了一圈,最后又定在他身上:“當(dāng)時那樣的情況,只能如此,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查出幕后指使是何人了么?” “那人喬兒也是見過的?!?/br> “萬貴妃?” “嗯?!彼p輕地點了點頭。 “直接派人來暗算你?她是怎么辦到的?這里不是有守衛(wèi)的么?難不成都是她的人?”漪喬秀眉漸漸蹙起,“還有就是,她干嘛非要選在新婚之夜動手?” “錦衣衛(wèi)雖然有很多好手,但那個潛進慈慶宮的人,應(yīng)該更勝一籌,若是再買通了當(dāng)夜守衛(wèi)的人,下手也就更容易了,”祐樘頓了頓,輕嘆口氣,抬頭笑著看向漪喬,“至于為何選在新婚之夜……喬兒覺得,若是太子于洞房之夜死在婚床上,而太子妃當(dāng)晚又中了媚|藥,眾人會怎么想?” 漪喬心里陡然一凜,猛地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道:“你是說,她是要造成太子……那什么而死的誤導(dǎo)?到時候,這就是丑聞一樁,皇室勢必會遮遮掩掩,應(yīng)該就不會如何追查,她要是再從旁作梗,去皇上那里吹吹枕邊風(fēng),這件事說不定就被掩過去了。就算是最終查到是她所為,依皇上對她的寵愛程度,怕也是不會處罰她的。而太后那邊,就算有心追查,也是死無對證,阻力重重。她這樣做,風(fēng)險又小,又可以往你身上潑上洗不掉的臟水,同時選在新婚之夜,也比較容易得手,可真是用心良苦啊?!?/br> 祐樘唇畔噙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光華流轉(zhuǎn)的琉璃眸里閃過一絲贊賞之色:“正是此理,喬兒真是聰明。我身體本就不好,若是就這么死了,也不會有多少人懷疑的……” “好了,”漪喬嗔怒地瞪他一眼,“什么死不死的,別說這些個不吉利的話。別人把你當(dāng)成眼中釘rou中刺,欲處之而后快,你就偏要活得好好的,氣死他們!” 祐樘動作微微一滯,目光在她身上定了片刻,眸底劃過一道微妙的光,隨即那抹微妙化為唇角和煦溫柔的笑容:“喬兒說的是。只是說到皇祖母……我已經(jīng)去向她老人家請求過了,所以日后不會再發(fā)生洞房那晚的事情了,喬兒可以放心?!?/br> “嗯,”漪喬笑著點點頭,旋即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說到太后,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什么我覺得‘選三’那日過關(guān)過的容易了些?太后怎么不偏著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