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們依仗著萬貴妃這棵大樹占據(jù)了朝中諸多要職，跟李孜省、梁芳之流互相勾結(jié)，在朝廷內(nèi)外形成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網(wǎng)，整日作威作福，幫著萬貴妃做了不少缺德事，把大明朝廷里外弄得愈加烏煙瘴氣。這樣的外戚自然是要懲治的，但他們成為眾矢之的的原因絕不僅限于此。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萬貴妃之前做了那么多孽，最后居然死在了先帝的前面，好好地被葬在了天壽山不說，還破天荒地給上了個六字謚號，朝臣們心里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伤懒?，她的族人和勢力還在，不拿萬氏一族開刀簡直不足以平眾怒。

    當(dāng)然，最最重要的是，誰都知道當(dāng)今圣上和萬貴妃的恩怨。自己從尚未降生時就開始不斷受到迫害，生母最后還死在了她手上，這樣的仇恨，說不共戴天都是輕的。

    大臣們相信，此時向萬氏一族發(fā)難，必然是一打一個準(zhǔn)兒，到時候陛下給他們定個滿門抄斬都是極有可能的。這么好的在新領(lǐng)導(dǎo)面前表現(xiàn)的機(jī)會，當(dāng)然不容錯過。

    于是之后，此類彈劾的奏疏便如紛紛雪片一樣落到了祐樘的案頭。而他則像是早就在等著一樣，反應(yīng)極快，當(dāng)日便即刻便做出了批復(fù)。

    李孜省被判充軍，梁芳之流下獄，萬氏那一窩外戚則通通降職，下獄查辦，不久還被抄了家。

    李孜省和梁芳因為不堪忍受監(jiān)獄和勞改的折磨，先后去見先帝去了。

    皇帝陛下此次出手可謂是雷霆之速，大臣們都很興奮，紛紛額手稱慶?？墒蔷驮诒娙硕嫉戎创蛉f氏那幫落水狗的時候，卻是突然沒了下文。

    如此一來反而更惹人猜想，大臣們暗中揣測著圣意，琢磨著陛下是不是在醞釀什么更大的報復(fù)。

    不過有些人卻沒心情在一旁看戲，他們更關(guān)心自己的腦袋和腦袋上的官帽。

    九月十七，吏戶禮兵刑工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國子監(jiān)、太常寺和鴻臚寺的一二把手們充分發(fā)揚同僚之間的共同進(jìn)退精神，極為默契地選擇在同一日紛紛上奏請辭。

    然而，這還不算完。

    五日之后，內(nèi)閣閣臣萬安、劉吉、尹直也紛紛提出辭官歸家。

    前前后后請辭的人竟達(dá)幾十之多，諸多朝廷要員名列其中，且囊括了久負(fù)盛名的紙糊閣老和泥塑尚書，此間的意圖就很耐人尋味了。

    如今剛剛登基，朝局不穩(wěn)，正是用人之際，然而這么多朝廷要員在此時同時提出撂挑子，說不是說好的都沒人信。

    這無疑是即位之后的第一場君臣博弈。

    祐樘瞧著這些堆在御案上的請辭奏疏，面對這集體罷工一樣的兆頭，面上也不見慌亂苦惱之色，依舊不改從容淡定。他很清楚這些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們的用心——他們這是怕他跟他們秋后算賬，想以退為進(jìn)，向他施壓，以求保住自己的官位。

    他輕笑一下，提起筆，對所有奏疏的批復(fù)都只有一個意思——不允。

    當(dāng)萬安等人看到圣上不僅拒了請辭，還甚為親切地高度贊揚了他們一番之后，心里頓時安穩(wěn)不少，覺得自己又可以像以前一樣幸?？鞓返乩^續(xù)混日子了。

    轉(zhuǎn)眼進(jìn)入了十月，禮部擇當(dāng)月初十舉行封后大典，前一日給太皇太后、皇太后上尊號。

    此時已經(jīng)立冬，天氣完全轉(zhuǎn)寒，北方尤其干冷得厲害，朔風(fēng)嗚咽，陰氣厲清。

    乾清宮里早早地就燃起了熏爐，七八個百斤重的大熏爐分置在闊大的宮殿里，上等的紅羅炭燒得正旺。

    “勞煩公公去跟陛下通傳一聲，說皇后娘娘求見?！鼻鍖m外，待到眾人向皇后行完禮，綠綺上前幾步，笑著與一個太監(jiān)道。

    那太監(jiān)剛從地上爬起來，見是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和他說話，也和氣地笑笑：“綠綺姑娘客氣，為皇后娘娘傳話兒是咱家分內(nèi)的事。只是萬歲爺眼下不在乾清宮，所以……怕是要讓皇后娘娘失望了?！?/br>
    “陛下不在此處？那……”

    那太監(jiān)將笑臉轉(zhuǎn)向方才出聲的人，弓著身子：“娘娘請稍安勿躁，萬歲爺吩咐過，若是娘娘來見，可暫且去暖閣等著，他過會兒就回來?！?/br>
    綠綺回頭看看皇后的意思，隨即轉(zhuǎn)過頭笑道；“那就煩請公公引路了?！?/br>
    坐在東暖閣的軟榻上，身著百褶挑金絲如意襖裙的人拘謹(jǐn)?shù)貙⑹址旁谙ド?，渾身緊繃，無意識地揪著身上上好的宮緞，小心地打量著周圍的陳設(shè)。

    她到現(xiàn)在都還是不能完全適應(yīng)下來，這一個月來跟活在夢里一樣。她之前的記憶猶定格在自己慘死荒野那里，一直混混沌沌地在怨恨里浸了那么久，她萬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醒來的一日，而且剛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著實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不過是個出身普通書香門第的，父親只是個小小的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一直寂寂無名，屢試不中，為掙得功名愁白了頭。于是，父母后來就有意無意地將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正巧那時得知云氏的當(dāng)家主母要在壽宴上為自家孫兒遴選孫媳，就攜家?guī)Э诘貜呐d濟(jì)老家趕來了京城。父母想借著她出眾的容貌好歹得一個側(cè)室的位子，如此也可為父親的仕途鋪鋪路，家里人也能沾點富貴。

    其實她之前還有一個未婚夫，過陣子她就要過門兒了，只是不知為何那人忽然就身染惡疾，導(dǎo)致那門親事直接告吹，她也就在父母的安排下順利地來到京城，等待參加云老夫人的壽宴。

    可是隨后，因緣際會之下，她認(rèn)識了巴圖蒙克?；蛟S是她以前的生活太過沉悶乏味，她突然就對他身上那股異域的氣息產(chǎn)生了向往之情，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迷戀。

    她自小就是逆來順受的怯懦性子，沒什么主見，況且婚姻大事原本便該由著父母之命，父母讓她嫁誰她就順從地聽著。但這次她卻想豁出去一次，雖然她明知這有違綱常禮教。如今想來，那時果真是鬼迷心竅了。

    她當(dāng)時咽氣的時候簡直悔恨交加，一心想著自己這輩子都完了。但是沒想到，她的人生后來竟然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逆轉(zhuǎn)。如今，她的夫君是天底下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她的家族是最炙手可熱的外戚，這一切，都是從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面對這些，她驚慌得不知所措。她以前連官老爺也沒見過，更莫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陛下交代她不要出什么岔子，她越發(fā)覺得自己這位子坐得吃力。

    不過，眼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借著陛下向巴圖蒙克報仇，一泄她心頭之恨。

    想到這里，她不由恨恨地咬牙，手指一點點揪緊。

    “汪汪汪！”一陣犬吠聲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