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她一眼，并不理會，只徑自夾飯送到她嘴邊。

    她長久空腹，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他喂飯喂得慢其實(shí)也是故意的，她眼下這樣的狀況，吃太快對胃不好。

    他的這些意思幾乎全寫在臉上，漪喬稍一琢磨便能瞧出來。她忍不住暗嘆他好生細(xì)心，一時(shí)心里偷樂。

    用完飯之后，不消她說，他就拿著事先備好的那條帕子幫她仔細(xì)拭了拭嘴角。

    漪喬心底一片甜蜜，見他又折身欲走，忙抱住他的手臂，軟聲道：“別走嘛，我們都還沒好好說說話呢，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彼娝€是不說話，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他步子一頓，回眸望向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立時(shí)嚴(yán)肅起來。

    不曉得為什么，漪喬總覺得他好像是在等著她自動自覺跟他懺悔。他在氣什么，她大致能猜到，但她不認(rèn)為自己有錯。

    雖然她知道夫妻之間有時(shí)候不需要把理捋得太清楚，她平日里也不介意做先低頭的那個，畢竟撒個嬌服個軟又不會少塊rou，但在這件事上她卻不想那樣輕易地低頭。

    漪喬見他依舊一言不發(fā)，不禁一眼瞪過去，旋即又佯作一驚，晃了晃他的手臂，道：“夫君難道變啞了？哎呀，我方才還慶幸夫君沒忘了我，現(xiàn)在可好了，夫君沒失憶，卻變成啞巴了……”

    她看他的面色沉了一分，心里偷笑一聲，面上卻越顯緊張，暗中施了大力，扯著他就往她跟前拽，嘴里連連道：“來來，夫君快來讓我瞧瞧，看還有沒有什么地方不正?！?/br>
    她自覺吃了頓舒坦飯力氣恢復(fù)了不少，沒想到扯他半晌，他卻紋絲不動。她暗暗磨牙，繼而抬起頭來，做出楚楚柔婉之色，一臉善解人意地道：“夫君別這樣啊，不要擔(dān)心，即使夫君啞了我也絕不會變心的！不管怎樣，我都始終如一地愛夫君?！毖杂櫍€不忘用臉頰在他的手臂上親昵地蹭了蹭。

    事實(shí)上，她很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可惜機(jī)會太少，眼下時(shí)機(jī)難得，她自然要抓住。

    她心中得意，如果不是還想繼續(xù)調(diào)戲下去，她如今一定倒在床上捧腹大笑了。

    不想被說成啞巴，就快點(diǎn)跟我說話！漪喬撇嘴暗道。

    她趴在他的手臂上，想象著他面色黑比鍋底的樣子，就憋笑憋得嘴角發(fā)抽。然而當(dāng)她好容易壓下大笑的沖動，抬頭看去時(shí)，卻并沒看到她預(yù)想中的情景。

    她怔了一下，準(zhǔn)備好的神情都忘了換上。

    他見她抬起了頭，便向她微一挑眉，隨即轉(zhuǎn)頭朝外頭揚(yáng)聲道：“進(jìn)來收拾?！?/br>
    聲音清潤一如往昔，仿若秀美山林間淙淙淌過的甘洌溪流，悅耳賞心。咬字也異常清晰，連音量都比平素高了一倍。

    漪喬面色一黑。

    外頭候著的幾名婢女應(yīng)聲而入，怯怯行禮之后便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碗筷茶具，繼而又輕手輕腳地將小幾次第抬走。

    這些婢女也被今日之事弄懵了，但心中再奇再怕也不敢多言半句。只是眼前這不知是人是鬼是神仙的男子從前了無生氣躺著時(shí)便能瞧出容貌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醒來，便宛如涅盤新生，風(fēng)神氣度蕭肅翩然，令人瞥之驚目，不由想靠近卻又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漪喬總覺得那些婢女似乎在有意無意往他們這邊瞟，有幾個還隱隱紅了臉。她不管她們這樣是因?yàn)樗偷v樘這拉拉扯扯的姿勢還是別的，反正她在心里都理解成她們是在看她夫君。

    自從聽了他方才那句吩咐之后她就一直怏怏不樂的。她才不管他聲音好聽不好聽，好聽也全便宜了別人，他又不理她。

    最后一名婢女將出時(shí)，祐樘忽而叫住了她，溫聲囑咐道：“別忘了我之前交代你們的另一樁事?！?/br>
    那婢女聞聲渾身一震，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忙不迭連聲應(yīng)諾。

    雖然他往日對著宮人內(nèi)侍時(shí)也從不頤指氣使，辭色向來平和，但適才那語氣好似格外溫和。漪喬氣鼓鼓地暗想，他就是故意的！

    等屋中再次只剩他們二人時(shí)，漪喬終于再也忍不住，扯了扯他，瞪著他的后背道：“你交代她們什么事了？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她感覺他幾不可查地沉了口氣，猜測他如今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正要再說些胡攪蠻纏的話激他，忽然就見他轉(zhuǎn)過身來，定睛凝向她。

    他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沉肅，起碼她未曾見過他在她面前露出過這等嚴(yán)容。

    她忽然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話，老虎不發(fā)威你當(dāng)我是病貓？

    她其實(shí)一直都知道，他即使性子再溫和，但本質(zhì)實(shí)則是一只老虎——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不是白說的。但他在她面前一直都充當(dāng)著一只病貓，連說話都一向溫溫柔柔的，好似怕嚇著她一樣。經(jīng)年累月下來，她幾乎忘記了他只是披了一張病貓的皮而已。

    然而，他一旦愀然作色。就恢復(fù)了老虎的威勢，就如同眼下——雖然他的面色并不冷，明顯已經(jīng)對她格外留了請。

    漪喬并不怕他，但此刻心里卻不免有些發(fā)毛，摸不清他要作甚。她低頭瞧見自己還抱著老虎爪子，趕忙撒手放開，同時(shí)身子一正，稍稍往后挪了挪。

    他將她的舉動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的生出了些懼意。他目光微偏，平息了一下心頭情緒，再轉(zhuǎn)回來看向她時(shí)，神色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

    漪喬見他這般顧及她，心中觸動的同時(shí)，膽氣也回來了。但她不敢再為了讓他跟她說話而激他，反而一臉狗腿相地幫他撫平了衣袖上被她抓出來的褶皺，訕笑道：“我方才說笑的，夫君別介意……”

    正此時(shí)，適才那個婢女端了個托盤進(jìn)來，后頭還跟著一個手捧捧盒的婢女。

    漪喬看到托盤上放著的一碗藥，頓時(shí)明白了他說的交代她們的事情是什么。

    因?yàn)樯碜犹?，她近半年時(shí)間已經(jīng)變成了藥簍子。雖然流水一樣的補(bǔ)藥灌進(jìn)肚子里也沒見多少效果，但她仍舊一直在喝，好歹是個心理安慰，不然她總擔(dān)心她還沒熬夠日子就先死了。最近這幾日大約是因?yàn)闉l臨油盡燈枯，她更是一直靠著藥材吊著命。

    她身體一向好，前半輩子喝的藥加起來都沒這半年喝的多。她有時(shí)暗笑，她這也算是體驗(yàn)了一回祐樘的苦處。

    苦藥汁子實(shí)在難喝，有些方子熬出來還透著一股怪味，她著實(shí)喝夠了，眼下覺著她終于功德圓滿了，自然是不必再受罪了，便把她的意思跟他說了。

    祐樘不理她，徑自將藥碗端來，伸手一遞，不容推卻。

    漪喬愣了愣，心道真要喝也沒什么，一仰脖子也就喝完了。但她順嘴問出了一個問題：“你不喂我了？”

    她問完這個問題就見他又一眼看過來。

    她覺得他是在說，你確定你要一口一口喝完這苦藥湯么？

    漪喬碰了碰碗壁，觸手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