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問：“我這兒還沒有男子用的?！?/br>
那人低落道：“連你這兒也沒有……那有沒有防曬的？”

眉喜不知道作何反應(yīng)，“這個……”

他心里想，我這是神醫(yī)谷，不是什么女性青睞的場所吧，為什么到這里來了？

“也沒有？”

眉喜點點頭，當(dāng)然沒有。

“那能制嗎？”

“這個……”

“我聽聞您遍尋白葉草不到，我這兒恰巧有?！?/br>
“能制。”醫(yī)書是需要實踐的。

人走后，眉喜還有點沒晃過神來，這人實在是……太坦蕩了！

真的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來，不遮不掩，坦坦蕩蕩，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令人印象深刻。

后來他一月來拿一次藥，接著兩人便熟絡(luò)起來，

三月后，眉喜聽見莫瓊很自然地仰著臉問他：“眉喜，你看看我有沒有變白？”

眉喜說得情真意切，“和以前沒區(qū)別。”

莫瓊皺著眉頭，“我覺得比以前白了，你仔細(xì)看看?！?/br>
他仰著臉把他拉近，眼睛也閉起來，睫羽漆黑在眼瞼下投下一圈陰影，嘴唇很薄，但是看起來很軟。鼻息微微相交。

眉喜感覺有熱氣從脖子溜到了頭頂，臉有些發(fā)燒，那人還在問著：“有沒有白？”嘴唇中間露出雪白的牙齒和粉色的舌頭，眉喜猛地直起身，僵硬地說：“白了?！?/br>
那人興高采烈地說：“是嗎？我就知道?！?/br>
眉喜已經(jīng)忘了接下來和他說了什么，又是怎樣把人送走的。只是頭腦一片空白，但是想起這個人的時候臉又隱隱燒起來，他想著想著，想喝杯茶，經(jīng)過鏡子時，發(fā)現(xiàn)鏡子里有個笑得一臉傻氣的人。

后來喻懷瑾說那是春心蕩漾。

但這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是怎么了，他面對這這樣奔涌在胸腔的，澎湃的，陌生的情緒，感覺就像是青嫩的藤蔓，細(xì)細(xì)軟軟地纏著，搔得人心里發(fā)癢。這太突如其來了，這樣意外地來臨，他只覺得慌亂。

像是一個東西野蠻地打破了他平靜地生活，一切都措不及防。

但第二天醒來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切情緒都淡了，像是夢境被遺忘了，但是心里還存留者最直觀的感受沒隨著時間流逝，這個直觀也將消失不見。

依舊是閑聊，依舊是淺淺地交談，有時候?qū)模挥袝r候一起曬草藥；有時候在庭下納涼，有時候喝下新露泡的茶，夜里對酒當(dāng)歌。

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他有時候會看著他出神。他好像真的白了，越來越像個眉眼精致的玉雕，笑起來卻溫溫軟軟，是塊暖玉。他的睫毛很長，像是棲息的蝶翼，眼眸生光，映得下滿天星河，碧頃天光，也映得下一個他。

他笑起來尤其好看，眼眸彎著，嘴唇笑著，雪白的牙齒整齊，眼角的弧度可以裝滿一整個春天的陽光。

到了夏天他就很少來，來也是穿的嚴(yán)嚴(yán)實實，生怕曬黑了一分半毫，他也曾經(jīng)問過他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想要變白，那人笑著回他：“就是喜歡白。”

轉(zhuǎn)眼間春去秋來。

金陵的花燈節(jié)到了。

那日他穿著宋錦制的衣衫，金線穿珠，滿身的繁華，但也很好看，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那日秦淮太熱鬧了，一時沒有覺察，他們就被人流分散。

他不該著急的，他們約好了走散了就在橋上等著對方，但他很焦急。他莫名的覺得他們的會不會也會像這樣，看似緊緊相連，實則一個不注意就會斷開。

他在橋上等著，看見他溫聲細(xì)語地哄著一個孩子，衣衫有些凌亂。他微笑著遞給那個哭泣的孩子一根糖葫蘆，把他交給了找到的親人，抬眼看見他，招著手就過來了。

他手里拿著兩盞花燈，拉著他到了河畔，眉喜聽見那個人問；“眉喜，你想許什么愿？”

他搖搖頭：“說出來會不靈的?！彼]上眼睛，心里想，希望和這個人可以一直保持這樣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許完之后，他看著莫瓊，“你許的什么？”

那人似真似假地來一句，“希望我可以白到發(fā)光。”

他們相視一笑，那人的眼眸顧盼生輝。

你在我眼里早已發(fā)著光。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奇怪，心里的藤蔓日復(fù)一日地長大，等他發(fā)覺的時候已經(jīng)根深蒂固，纏得細(xì)細(xì)密密。他越來越心不在焉，連醫(yī)術(shù)都感覺枯燥無味。他有些害怕。

他是個喜歡平靜的人，他的生活像是湖水一樣，平靜無波，沒有半分漣漪，他把以后的都規(guī)劃好了，一切照著他的計劃進(jìn)行。

但是他出現(xiàn)了。

像是湖水下暗涌流動的漩渦，稍不注意就席卷上來，攪得思緒紛亂。他想，不能再這樣了，這種事情太超出他的控制了，他規(guī)劃好的一切因此煙消云散，這是一個巨大的變數(shù)，他不想有變數(shù)，他想平靜地掌控他的生活。

于是他有意疏遠(yuǎn)他，十次相約去六次，漸漸變成四次，變成一二次，漸漸地就再也沒有一同出去游玩，他一開始還來拿藥，說上幾句玩笑話，后面就派人來拿，再后來就不用藥了。

此后很少見面，再見面也只是帶人來求醫(yī)，只來得及匆匆瞥上一眼，之間再無交流。

但是他依舊手頭空空，那些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的和曾經(jīng)躺在他手上的東西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他見著他了，依舊會半邊身子發(fā)麻，心里卻是悶的發(fā)慌。

喻懷瑾告訴他，“自作孽不可活。”

他知道那是喜歡了，他不再打算回避。不能和以前一樣一言不發(fā)地把人推開，不能和現(xiàn)在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希望他能回過頭來看見他。

于是他寫信說，去年埋得屠蘇酒可以挖出來喝了，邀請他來。心懷忐忑地等了幾日，那人回信，信上是不咸不淡的“好啊?！?/br>
這才把人等來了，兩人沉默地喝著酒，湖心上的風(fēng)都有些尷尬，眉喜絞盡腦汁地想著怎么樣開始對話，一邊忍不住地看向他，自那之后還是第一次這樣仔細(xì)專注地看著他。

穿著一身青衫，身形有些瘦削了，但還是很白，和以前一樣，像尊精致的玉雕，莫瓊被他盯得受不了，“怎么了？”

眉喜一愣，心慌慌地移開眼光，下意識地說：“你和以前一樣白?！?/br>
莫瓊說的不咸不淡：“是嗎？我以前還在吃藥的時候，覺得變白了，不吃藥之后發(fā)現(xiàn)沒有區(qū)別。早知道如此，就不麻煩你了?！?/br>
眉喜聽得心里難受，想說我們之間不用這樣客套，可是他現(xiàn)在還可以說這話嗎？他說這句話的立場和身份又是什么？

明明是想了這樣久的人，見了面的時候卻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那些曾經(jīng)想起來就會微笑會發(fā)光的過往，像刺一樣橫著，因為后來的分裂，顯得那些過往都被蒙上了陰霾，輕易不能觸碰。

像是一觸碰就會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