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賣給杜大人一個人情呢？”

杜云跟著笑，目光如炬,望著地上分明的界限,“那杜某就要問清楚,杜云承的是誰的情？”

千梵抬眼,“懷遠(yuǎn)王?！?/br>
先皇的第十九個兒子，也是當(dāng)朝皇帝的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意料之中，杜云被這三個字兜頭砸了一下，立刻厲聲道，“山月，你是想要造反嗎！”

千梵垂眸看著他，搖了搖頭，“十九爺從未想過謀反之事，杜大人多慮了?！?/br>
“多慮？”杜云勉強維持住神情，被突如其來得知的事震的腳下有些發(fā)虛，心底層層漣漪之下波濤洶涌，每一次海浪翻滾拋上岸的疑問讓他忍不住不去懷疑——被皇上打壓了十年的懷遠(yuǎn)王為什么會重新出現(xiàn)，朝廷中有多少人是他的勢力，陛下可否知曉山月是懷遠(yuǎn)王的人，他們讓他窺見一隅是何意？

杜云越想越心驚，尤其是眼前這個人正站在九五之尊的身旁，一旦圖窮匕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話……

“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杜云臉緊繃著，牙關(guān)咬緊，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無論被怎么威逼利誘，都堅決不松口的決心。

千梵念了聲佛號，一雙眸子里裝的是波瀾不驚的天河，在漆黑的深夜里無風(fēng)無浪，神秘，難以捉摸，他手垂在廣袖中，看杜云片刻，忽然深沉的眸光中豁開一條縫，露出一點點笑意。

“杜大人無需緊張，貧僧并不是來說服你賣主求榮，你我皆只有一個目的——讓百姓安居樂業(yè)，疆國太平。不論你是否相信，十九爺是不會做出謀君竊國的事?！?/br>
千梵雙手合十在胸前，昏暗中依舊眉目如畫，“張定城結(jié)黨營私，賄賂公行，此事牽連眾多，案情復(fù)雜，不是一時能受理清楚，就辛苦杜大人在天牢中多待幾日了。”

杜云抿著嘴唇，見他有離去的意思，眉頭緊皺，不情不愿的忙喚住他，補上一句話，“我少算了一個，只有那個人才能先將張定城殺人的罪名定下?！?/br>
千梵微微一笑，“那個人很快就會說話了。”

杜云愣了愣，很不是滋味的想，哦呵，真聰明啊，“哦，那行吧。”

千梵沖杜云頷首，轉(zhuǎn)身與等候在過道盡頭的黃章消失在了天牢里。

牢房里又恢復(fù)了平靜，一陣風(fēng)不知從哪里吹來，濕濕冷冷的，杜云抬手一抹，發(fā)現(xiàn)額頭滿是冷汗。

他汗涔涔扶墻站著，想起斬首祝小侯爺、翻幽州趙王案、戴罪立功查高宸楓，這每一樁案子里面，千梵都潛移默化承擔(dān)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如若沒有他在皇帝跟前言語相勸，興許自己早已經(jīng)死的干脆了。

但這個人背后的懷遠(yuǎn)王可是曾被先皇授以冊寶，險些就正位東宮的人啊，任誰都不可能在持璽監(jiān)國之夕橫遭突變、錯失帝位后還能寵辱不驚吧。

直到天邊漸漸浮出魚肚白，杜云呼出一口氣，心道，“管他娘的，等這回再出去，我就老老實實當(dāng)我的官，以后和帝都的人老死不相往來?！彼D了一下，想到府上那只腦袋不好使只會看臉的兔子，頭疼的歪進(jìn)墻旮旯里發(fā)愁去了。

帝都四通八達(dá)的街上靜悄悄的，整座城還未醒來，千梵垂在裟衣里的手靜靜撥動圓潤殷紅的佛珠，走在身側(cè)的前大理寺卿已經(jīng)老了，腰開始彎了，但肩背卻挺得異常筆直，就像這人固守著心里的一點信念，多年鏗鏘不變，清白剛毅。

“多謝?！?/br>
黃章撩起眼皮，眼角橫生出滄桑的皺紋，一條一條浸過歲月的磨礪，“這倒不必，老夫有一句話想問，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br>
千梵腳步停下，任由黃章探究的看著他。

“山月，佛會變嗎？”

千梵一怔，層次分明的瞳孔里剎那間飄了雪似的，紛紛揚揚遮住了眼底的細(xì)微的情緒，袖中的手指貼在佛珠上，無意間摸到了珠身上篆刻的‘我佛慈悲’。

他垂著眼，看見一只小鳥撲棱翅膀從樹上落了下來，認(rèn)真啄著地上散落的五谷粒，這東西大概有點挑食，只啄雪白的稻米吃，天光在它黃絨絨的翅膀上渡上一層薄光，像極了佛光普照萬物的景象。

佛是萬象，萬象皆有專情，連一只鳥都有偏愛，為何他不能有呢？當(dāng)年他七歲入佛門，是與佛有緣，如今也不過是和這只鳥一樣尋到了自己歡喜的‘稻米’，傳道授禪憐憫慈悲于是山月禪師的責(zé)任使命，而千梵卻只是個尋常人，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佛自在人心，從不因世間愛憎別離改變?！彼麥\色的瞳仁望著遙遠(yuǎn)的天際，“佛不會變，千梵向佛的心也不變，也許唯一會變的是離開青山古剎禪音渺渺入紅塵浮世修心拜佛?！?/br>
聽他這么說，黃章心里驚了驚，沒料到他有意試探，竟得到了一番不知深思熟慮多久的打算，喉嚨滾動幾回，最后將嘆息咽回了腹中，“既然你已有打算，老夫不多說了?！?/br>
千梵點點頭，送他回府，并肩而行沒幾步，忽見天邊似有流星一閃而過，他眼里一喜，“黃老，高宸楓一案最后的證人說話了?！?/br>
*

圖柏等了一夜，沒等來千梵，倒是等到了摸黑上山的解羽閑。

解閣主一身黑衣，肩上落滿了初冬的白霜，臂繩緊縛的袖子下露出一雙纏了繃帶的手。

開門看見對方，兩人心里皆道一聲倒霉。

“沒想到有人還能傷的了解閣主。”圖柏決定看在千梵的面子上好好招待他，將人迎進(jìn)客房，還禮貌倒了杯隔夜的茶。

解羽閑也不跟他客氣，仰頭喝盡，“整座山的打手和家奴，外帶一個渾身正氣凜然沒屁用的大尾巴狼，就算是圖公子，估計也就這樣吧?！?/br>
他們一回來，就聽說杜云等不及他們，趁夜帶著證據(jù)就沖出文安寺前往皇城上告張定城去了，而這一路幸得解羽閑相送，才把杜大人安然無恙送進(jìn)宮里，圖柏也就跟他有點同行恩怨，又不是腦殘，立刻知恩圖報大大方方抱拳道了聲謝。

圖柏，“路上我聽千梵說了，他說我們打草驚蛇，被張定城發(fā)現(xiàn)了，所以才會暗中派出打手和家奴刺殺杜云，你們前腳上山，張定城后腳就封鎖山門，打算來個殺人滅口。有個地方?jīng)]想通，我們對外調(diào)查的關(guān)注點一直是高宸楓的死，從未泄露過賬本和票據(jù)的事，他是從何處得知的消息？又或者，我們哪里露餡了？”

解羽閑低頭整著手上的繃帶，“杜云進(jìn)宮后，我就是去查了此事。當(dāng)天有人向皇帝和張府飛箭送去兩封信，一封是衡州大旱官員貪污賑災(zāi)銀的揭發(fā)信，另一封則是送信人稱自己有張定城貪污的把柄，要他立刻進(jìn)宮揭發(fā)自己，否則就昭告天下。”

他轉(zhuǎn)著茶杯，用指腹摩擦杯壁經(jīng)懺花紋，“你出事后，張府的人駕回了帶血的馬車，車上有個荷包，里面藏著的紙正是高宸楓遇害當(dāng)晚匆忙撕下來的那半張。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