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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杜云湊過去聽,聽到他說的是,千梵。千梵……杜云眼睛積滿霧氣,怒不可遏,“你快疼死了啊,他在哪呢,他甚至都沒跟你回來,圖柏,你忘了他吧,行嗎,別折磨自己了?!?/br>圖柏眼睛緊閉,不斷的喃喃那兩個字,似乎這是他痛楚中唯一的慰藉,最后他帶著這一點慰藉,痛昏死過去。北國的雪吹不到南方來,杜云抱著圖柏的身體卻感覺到刺骨的寒風快將他淹沒了。等馬車挾裹一身的冰霜踏進洛安城境內(nèi)時,已經(jīng)是六天以后。收到消息,孫曉和師爺天還未亮就出城等候,手里掂著兩大壇烈酒,懷里抱著兩床被子,在瑟瑟冬風中看見身披冬陽的馬車從官道盡頭露出端倪。他們抱著東西大步迎上去,摸到車門,碰掉了一手的冰碴。門簾撩開,一臉倦色的杜云坐在車廂角落,抱著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的圖柏。孫曉顫著嘴唇受了驚嚇,聲音帶著哭腔,“大人,圖哥,這是怎么了?”師爺沉著臉,比他鎮(zhèn)定一些,大步跨進車里,拎起酒壇給杜云灌了一口,然后將他從角落里薅出來丟給孫曉扶著,伸手按向圖柏的頸動脈,“沒事,別咋呼,估計犯病了,回去再說?!?/br>把又濕又潮的被子扔出車外,用從衙門帶的被子裹住圖柏,令車夫趁天還早,加快速度入城。他們走了兩月有余,再一回來,新衙門已經(jīng)亭亭玉立,大姑娘似的跟他倆見了面。門口換了兩座氣勢洶洶的石獅子,紅漆金字的匾額氣派的掛在大門上,衙門大堂的房梁上繪著花鳥彩繪,漆紅的六根梁柱威武立在寬敞的大堂里,一改過去窮酸模樣,揚眉吐氣,很是有錢。堂后院兩側(cè)有配房,前檐后檐下皆有回廊,一路通向曲徑深幽的竹林,竹林對面筑了月牙似的水潭,潭后立一面假山,山面嶙峋還有細小的水流狀似瀑布一瀉而下,落進水潭。潭子里被孫曉種了一池的碗蓮,現(xiàn)在天氣寒冷,只冒出了尖尖的小芽。但歸程的人要么風塵仆仆,要么昏迷不醒,都沒來得及欣賞一番就被送進了臥房里。臥房里也是新的桌椅和睡床,關(guān)起門,退下其他的外人,屋里就只剩下他們好說話的四個人。師爺坐在床邊用勺子試圖給圖柏灌了一點姜湯,看見他衣襟前凝固的血漬,目光微沉,掃著桌邊悶頭喝湯的杜云,“究竟怎么回事?你們在帝都遇見什么了?”孫曉心疼的看著床上的圖哥,端著好吃好喝的只能投喂了看起來虛弱實際上還胖了一點的杜大人。杜云吃飽了,趴在桌上自顧自醒神了片刻,才虛虛弱弱將高宸楓一案牽扯出來的朝廷腌臜事簡明扼要講了,說及這段時日兩進兩出皇城天牢,三番五次化險為夷,他這才后知后覺,后脊梁爬了一層的冷汗。“差點,本大人就回不來了?!?/br>孫曉聽的心驚膽顫,被他嚇住了,往他嘴里喂了兩片醬香牛rou干。師爺?shù)谋砬橄騺硐∈瑁瑓s極為敏銳,將他的言辭串了一遍,確保整個案子確實沒有被遺漏的地方,這才在心里暗暗放了心,沉默了會兒,問,“圖柏為何會突然發(fā)病,還有,山月禪師沒和你們回來?”一聽這個名字,杜云的腮幫子就不嚼了,默默咽下牛rou干,收斂起哀怨的神情,正色起來,甚至還有些肅穆,脊背挺得筆直,目光穿過桌椅落在床上安靜昏睡的青年身上。“我不知道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山月禪師可能不會回來了,以后別提這個人了。”杜云垂眼盯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思忖什么事,半晌,他抬起眼皮,“有件事不知道對還是錯,我想和你們商量商量。”師爺看了他片刻,點點頭,“你說?!?/br>洛安城的冬日比帝都好的太多,即便到了夜里,風也是柔和的,沒帝都那股要凍透人心的寒凜,也興許這里是家,家總是溫暖如初。圖柏的頭疼病無藥可醫(yī),只能這么昏睡著,等疼痛過去自己醒來,要說是很慘了。眼見自己幫不上忙,杜云在路上想了很多,有時候想想自己還年少時意氣風發(fā),風光滿朝文武的光景,有時想窩在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里,守著一方山水一土人情,不咸不淡到歲月蒼老。人的一生短暫,知己和情愛都得之不易,他默默凝視著昏睡的青年,想來妖生亦是,如話本里驚鴻傳奇的妖少,虛度時光庸碌渺小的妖多。想到這里,杜云站起身,從懷里摸出圖柏掉落在馬車里、常年帶在身上的那本‘莫忘書’,低聲說,“既然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我想私自做個決定,將關(guān)于這個人的一切在老圖的記憶里徹底抹去?!?/br>孫曉年紀小,尚不識情愛,看大姑娘還會臉紅,更別提被杜云這么一說,才意識到他英俊瀟灑的圖大哥對那位清風皓月的神佛入世的僧侶竟有這般心思,他下意識覺得不妥,猶豫說,“可是圖哥看起來很喜歡山月禪師?!?/br>杜云摸著莫忘書,心里經(jīng)年塵封的角落一痛,尖銳的反駁道,“那他為何不還俗?”喜歡算得了什么,他爹爹不愛娘親嗎,到頭來卻依舊為了心里的佛,出了家,留他娘病榻輾轉(zhuǎn),孤零零撒手人世,至死都沒再見過許她白頭的那個人。察覺他的不對勁,師爺沉沉的目光在杜云臉上轉(zhuǎn)過。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杜云伸手抹了把臉,“我不知道對不對,只是我不想讓他步我娘的后塵?!彼钗跉?,“師爺…師爺你怎么說?”向來師爺是他們四人中最清醒透徹的人,他環(huán)顧屋子里的人,孫曉猶豫不贊同,杜云深思熟慮面露茫然,病床上的青年眉含痛楚,他想了片刻,“我同意?!?/br>杜云驚訝,抬眼看了看他。孫曉泄氣的坐到一旁,垂下了頭,師爺走到他身旁摸了摸他的腦袋。杜云想說什么,師爺卻沒再看他,他啞然無語,點點頭,翻開圖柏的莫忘書,將記載著關(guān)于千梵的所有撕了下來,無意間看到圖柏關(guān)于自己的描述,手指像是被燙傷了般,飛快將莫忘書合了起來,放進枕頭下面,閉了閉眼,在心底默默說,“老圖,如果我做錯了,你就全怪到我身上吧……愿你無憂無慮,好好當你的兔子?!?/br>那張紙從泛黃的冊子上撕下來,細微的紙屑在燭光紛飛,圖柏閉眼昏睡著,還沒料到有個人在自己的記憶里猝然消失了。在他得到丹元幻化成人的時日里,每一次發(fā)病,都有人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他還沒來到洛安城之前,曾遇見過多少的人,多少的事,也許也有刻骨銘心,也許也有溫柔感動,不過隨著他浪跡塵世,不斷和那些人揮手告別,那些記憶也終究隨著頭痛欲裂遺忘在了蒙塵的歲月中,并永遠不再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