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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寒風卷入珠簾,朱軒驚起一身毛栗子,雙手撐在案幾上緩緩坐下,無力感瞬間侵占了他身上每一寸肌膚。清冷眸子茫然看向下首,還是他最熟悉的那抹纖瘦身影,任憑歲月如刀,依舊無法蹉跎她心中意志。轉(zhuǎn)眸看向窗外,想尋出適才那縷寒風的影子,卻只瞧見幾株枯敗的梅枝。 也罷,也罷,終會有這一天的……朱軒勉強扯動嘴角:“僅憑你的只言片語,信服力到底還是不足,朕會指派妥當之人親自去辦,若是真如你所說,此事系商弋指使,朕定親自下旨,將真相大白于天下,還你,還林家一個公道?!?/br> “謝皇上明鑒!”林鸞慢慢直起身子,杏眼中水光隱約閃動,“臣斗膽再問皇上一句,有罪之人,是否都能依律治罪?” 薄云飄來,遮蔽去大半日光,金殿也隨之昏暗許多。 龍案上頭,朱軒玉雕般精致冷峻的面容上,寒意又添了幾分,仿佛是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劍,徐徐露出兇光。他無聲笑了笑,一手托腮好奇道:“阿鸞還想治誰的罪?” 開口喚的,卻是她的乳名,不是“愛卿”,也不是“你”,帶著些許試探和調(diào)侃,語氣親昵自然,好似兄長在詢問自家親妹。 沉默再次蔓延,林鸞怔愣了片刻,辨出他笑意中透著的刺骨寒意,心中沁涼一片。還想治誰的罪?誰的罪?恍惚間,她又憶起了林燁的模樣,責罵時的寵溺,鼓舞時的歡欣,還有臨別前的不忍……滾了滾喉嚨,再開口已是啞然。 “他,可是您的哥哥啊。”帶著淡淡哭腔。 “然而他,卻想殺了朕?!闭Z氣冰冷似終年不化的積雪。 更漏滴答,同時落進了二人心里。 “在外人眼里,他自然是千好萬好,忠臣孝子,關愛手足,可事實呢?”朱軒長身立起,緩步走下臺階,帶著九五之尊居高臨下的傲氣睥睨著她,“戕害兄弟,禍亂朝政的事,他可一樣沒比朕少做。” 粉底皂靴行至林鸞身前頓下,覆下的陰影將她全然裹挾。這一刻她終于感覺到了徹骨的恐懼,來自面前這位看似羸弱不堪的白凈少年。平時總是低眉淺笑,卻會在不經(jīng)意間露出世間最毒的獠牙。 靈動明媚的杏子眼,不摻絲毫雜質(zhì),同他自幼在宮中瞧見的陰冷眸子都不一樣。相隔五年,他終于拋開了那扇礙事的五色琉璃屏風,將她仔仔細細看了個真切。只是現(xiàn)下,那抹澄澈中似乎又多了份旁的東西。 她,在懼怕自己。 心頭像是被一雙大手猛然揪住,窒息般的感覺叫他疼痛難惹。朱軒慢慢矮下身去,同她視線持平,彼此鼻尖幾要相觸,呼吸相聞。見她目光躲閃,他有些惱,抬手捏住她下顎強迫她與自己對視:“朕說過,林家一案尚待查明,若是發(fā)現(xiàn)一絲一毫同你說法相悖的疑點,就無法證明其清白,阿鸞,你……可曉得?” 林鸞腦中轟然作響,杏子眼瞪圓,憤怒與委屈同水意一道涌上,模糊了她的視線。像是被人遏住了咽喉,阻斷了呼吸,周身氣力也隨之流逝,倘若不是朱軒捏著她的下顎,她只怕早已綿軟倒地,無力翻身。 若是發(fā)現(xiàn)一絲一毫同你說法相悖的疑點,一絲一毫的疑點……證據(jù)確鑿,何來的疑點?若是他愿意放過,那林家自然無罪;若是他有意阻撓,縱使鐵證如山,他亦可從中看出端疑,不叫林家翻案,一切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收攏成拳,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原來她苦苦掙扎了五年,還是做了那任人宰割的魚rou。 一滴淚滾落,燙在了朱軒手背上,緊扣住她下顎的手指顫了顫。心如刀絞,那滴淚,同樣也落進了他心底,喚起些許柔軟:“阿鸞,朕答應你,除去商弋,還林家一個清白。你同樣也答應朕一件事情,好不好?”目光溫柔,懇求地看著她,像個三歲孩童怯怯央求一件事。 林鸞似乎并未聽進去,迷惘地看著他,眸子里卻并未倒映出他的影子。 怒意滾滾燃在胸口,朱軒驟然起身,不愿再看她那副頹然模樣,不愿承認是自己硬生生抽離了她眼中的明媚,狠狠剜了她一眼便拂袖離去。 “來人!” 殿門應聲敞開,金燦陽光順勢瀉入,恍得人眼暈。一身著綠色宦官衣袍的青年躬身立在正中,對著里頭畢恭畢敬行禮:“皇上有何吩咐?” “梅妃身子不適,就勞煩阿澤你送她回宮,請?zhí)t(yī)來診診脈,務必給朕看顧好?!弊詈髱讉€字,朱軒咬得異常清楚。 阿澤瞥了眼殿內(nèi),垂首作揖應道:“臣,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快完結(jié)了! ☆、籠中雀 樹影婆娑,暗香浮動。梅園中最后一盞薄紗宮燈也要熄了,而他卻來了。 值夜的宮人內(nèi)監(jiān)似乎已經(jīng)習慣,有條不紊地盞燈接駕,忙活完后又安靜退出屋子,將門扉輕輕合上,小小心思里有喜亦有奇。 宮里人都知道,咱這位皇上啊,是個百年難遇的清心寡欲之人,除了去給太皇太后,皇太后請安,極少在后宮走動。 各宮美人初入宮門時,一個個都還卯足勁想攀高枝,學著話本子里后宮爭斗的慣用路數(shù)爭奇斗艷,大戰(zhàn)了足有八百個回合,才發(fā)現(xiàn)她們最大的敵人壓根就不是彼此,而是那位清高的皇上。 刀鋒一轉(zhuǎn),新一輪的斗法又敲開了鑼,可轉(zhuǎn)眼間就偃旗息鼓,只因某位貴人自作主張往小三月的飯食里丟了二兩鴿子rou。本也是好意想幫它改善改善伙食,結(jié)果卻害得它鬧了一整日肚子?;噬洗笈S手賞了她幾板子,命人拖著從各宮門前走過三巡,待人還剩最后半口氣時才發(fā)落到浣衣局靜思己過。 一路鮮血浸染,殺雞儆猴,美人們紛紛捏著帕子輕拍胸口,擺出西子捧心狀,再也不敢冒頭打皇上的主意。覷了覷左右,反正大家都一個樣,五十步與百步之別罷了,心里頭也就平衡許多。時間長了,這見面時的話題也從胭脂水粉轉(zhuǎn)到了琴棋書畫,更有甚者已經(jīng)閑暇到開始鉆研起佛理。 后宮安寧,原來如此簡單。 直到前些日子,這種古怪平衡終于被打破。宮里無選秀,宮外無貢送佳人,梅園里卻平白多了位梅妃。多了就多了唄,反正后宮佳麗三千,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何差別?更何況她住的還是間年久失修的廢園。 就在入夜后守園的內(nèi)監(jiān)打盹躲懶被皇上撞個正著,就在御前紅人夏公公將遞往御書房的奏折都轉(zhuǎn)道送入梅園,就在一箱又一箱的賞賜將園子塞得險些沒有落腳的地兒,她們終于看出了這里頭的差別…… 原本見面就掐的各宮美人一下達成默契,槍口一致對外,開始同仇敵愾。這梅妃到底是誰?是姿色過人,還是床上功夫了得?難不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