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彼粗煞颍行┎桓蚁嘈?，“一會把樂樂接過來，看到爸媽他得多高興?。俊?/br>
湯老師望著妻子笑。

傅嘉站在門外，到底沒走進(jìn)去。

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久別重逢，氣氛融洽，笑笑鬧鬧間的溫情，是容不得外人摻合的。

劉老師是傅嘉的老師，一輩子都是老師。他不可能從唇齒間叫出那親密的兩個字——

“爸、媽?！?/br>
傅嘉轉(zhuǎn)身離開。

如果下輩子，他可以有一對愛他的父母，他希望他們能像劉老師和湯老師一樣。

他來到停車場，坐進(jìn)自己車?yán)铮闹猩鹆说拿Ｈ?，他突然不知道他來自何處，又該歸于各方。天地闊大，可能沒有他的家。

他愣了半天，才發(fā)動車子，去花店取之前訂好的康乃馨。

“要不要寫賀卡，送父母還是送老師？”店員問。

傅嘉想了想，說不用了。

他將鮮紅的康乃馨放進(jìn)車?yán)铮?qū)車開向陸齊安的公司。

他沒來過陸齊安的公司，入口的保安也不認(rèn)識他。他捧著一束紅色的花，被嚴(yán)格的門禁攔在大廳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傅嘉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給陸齊安打電話。

一分鐘后，陸齊安下樓了。

他西裝筆挺，走路帶風(fēng)，遠(yuǎn)比抱著花的傅嘉吸引人。

他站在傅嘉身前，問：“怎么突然來了？”

傅嘉眨眨酸澀的眼睛，將康乃馨放進(jìn)他懷里：“來給你送花?！?/br>
陸齊安認(rèn)出是康乃馨，知道事情不對，就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仔細(xì)觀察他的眼睛：“我?guī)闳ノ肄k公室?！?/br>
“不去了?！备导螕u頭，“我就來送個花，一會還有事。”

陸齊安沒松手。

傅嘉的眼睛越來越酸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他很想靠進(jìn)陸齊安懷里，他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后的歸宿。

陸齊安輕輕嘆氣，說：“我送你上車?！?/br>
傅嘉嗯了一聲，沒有拒絕。

到了停車場，陸齊安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牽著傅嘉耐心詢問：“發(fā)生什么了？”

傅嘉恥于說出自己的想法。因?yàn)樗谪潏D別人的父母，貪圖一段不屬于他的親情?？伤植幌氩m著心事不告訴陸齊安，猶豫了半天，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劉老師和她兒子兒媳的事。

傅嘉望著康乃馨，眼中可惜：“這束花我送不出去。”

他沒有歸宿，所以他所有的心意，到最后是否都會成為一束送不出去的康乃馨？

陸齊安抱緊花束，指節(jié)泛白。

“我?guī)闳ヒ粋€地方?！彼f。

陸齊安開了自己的車，載著傅嘉一路向著城郊開去，他不說去哪，傅嘉也猜不到他要去哪。

但傅嘉沒有問，因?yàn)檫@樣不問去處地跟著陸齊安，對他而言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一個小時后，他們到了陵園。

今天不是清明節(jié)，甚至連節(jié)假日都不是，陵園寂寥清凈，除他們以外沒有其他人。

陸齊安平靜地走在前面，穿過一塊塊墓碑，來到齊冰墓前。他將康乃馨遞給傅嘉，說：“嘉嘉，不會送不出去，我媽會喜歡這束花?！?/br>
傅嘉雙手發(fā)抖，急促地喘了幾聲，才鄭重地接過康乃馨，放置在齊冰墓前。

墓碑上鑲嵌著齊冰的照片。她笑得溫婉，眉目間能看出陸齊安的影子。母子倆氣質(zhì)雖然截然不同，可落到眼底，終究有一抹相似的溫情。

陸齊安說：“如果我媽還在，她一定會喜歡你?！?/br>
傅嘉哽咽著笑了，問：“你怎么敢肯定？”

陸齊安回答他：“因?yàn)槲蚁矚g你，劉阿姨說過我和她很像?！?/br>
傅嘉捂住眼睛，皺了皺眉，竭力忍住眼淚。

在陸齊安的母親面前，他應(yīng)當(dāng)要笑著。

“以后每年都來給她送花吧，嘉嘉?！标扆R安說。

“我永遠(yuǎn)都是你的，也永遠(yuǎn)會陪在你身邊，融進(jìn)你的生命，和你合二為一。你不會的，我慢慢教你，你遇到困難了，我就站在你身邊支撐你。我會讓我們的房間永遠(yuǎn)明亮干燥，也會在天氣好的時候帶你去陽光明媚的地方。我會為你慶祝每年的生日，夸獎你又長大了一歲，我會讓你每天醒來第一眼就看見我，入睡前也會和你在一起。你可以跟我胡鬧，也可以任性，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滿足你。我不會留你一個人，只要我活著，我就守在你身邊?！?/br>
陸齊安的話沒有中斷過。這些話他想了很久，總有一天他會對傅嘉說。

傅嘉將臉藏進(jìn)手掌間，無聲地哭了。

陸齊安攬著傅嘉，仿佛要將他放在心窩里，護(hù)上一輩子。“你哭的時候，總是憋著不出聲。不要這樣，嘉嘉，想哭就哭出聲來?！?/br>
傅嘉將自己死死嵌在陸齊安懷里，揪緊他胸前的衣物，先是小聲嗚咽，隨即慢慢放出聲來，變成號啕大哭。

他哭得像個初生的嬰兒。

十年又七年，他沒有放聲哭過。他已記不清上次這樣哭泣是什么時候，他常在夜里哭，可他無論多么聲嘶力竭，都記得要壓著嗓子。

他不知道，初生時他躺在母親的懷里時，那個臂彎比不比得上現(xiàn)在的陸齊安。

陸齊安吻著傅嘉的發(fā)頂，承諾道：“我會做你的愛人、親人，歲歲年年，我們都在一起?！?/br>
愛讓人無所畏懼，愛讓人死而復(fù)生。

他說：“回家吧?！?/br>
于是傅嘉知道，漂泊之人終有歸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