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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剛剛好。果然,他是最懂得我寒暖的那個人,他在,我就能安心睡著,擺脫疾病的糾纏。他摸摸我額頭,再摸摸自己,吐出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發(fā)燒,睡覺的時候還不蓋被子不關窗?你想讓我擔心死?再過半個小時你還是不退燒,我就要把你送急診了。”我眼眶酸酸熱熱的,其實蘇如春當了這么多年的醫(y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又是在動輒就危及生命的神經外科,連自己生病的時候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在醫(yī)院,他一向淡定從容無悲無喜,即使是微笑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咧開嘴角,眉眼飛揚。一直以來,溫文如玉,爾雅若蘭,舉止儀態(tài),成竹在胸的從容,我就一個小感冒,他就方寸大亂,此時又滿心歡喜,喜怒形于色。真不知道他的病患看見會不會嫉妒死我。“因為,你媽?”他遲疑了一下,問。我搖一搖頭。選擇自己的愛人,是我自己的事。和家人的磨合,也應該我自己承擔。只是沒想到,正當歡喜好時節(jié),一個晴空霹靂砸下來。大半夜,杜麗雅給我打電話,“寶娃,外公出事了,你現(xiàn)在就往醫(yī)院趕,我和蘇立正忙著送醫(yī)院,現(xiàn)在一團亂,外婆已經是六神無主了。”我隨手抓了件衣服往拿上車鑰匙往電梯口沖的時候,手控制不住,抖得厲害,鑰匙都差點抓不住。蘇如春追過來,按住我的手,“你冷靜一點?!?/br>我在電梯里也站不住,小小的空間,被我走了幾個來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到了地下車庫,我開了車鎖,跑過去開車門。蘇如春快步走過來搶過我手里的鑰匙,“你坐副駕駛。”他語氣中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理智回歸少許,乖乖坐到副駕駛。我自己這個狀態(tài),真的不適合開車。如果沒有外公,我不知道自己將會成長成什么樣的人。小時候上學,下雨天的時候別家都是爸爸送,只有我是外公撐著一把大方格子的雨傘送我。他的背寬闊而有力,是一個男孩能夠期望的所有來自長輩的溫暖和安定。因為如春,我一直對消毒水的味道有著十分的親切感,可是這時候,卻覺得有點兒不明的恐懼。從很多年很多年前開始,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沒有百分百把握的事很少做,沒有百分百確定的事從來不說。因為一切和概率有關的未明問題,無法確信的彷徨,會讓人的心漂泊不定。“醫(yī)生,到底怎么樣?”蘇立正扶著杜麗雅,和一個醫(yī)生慢慢走過來,杜麗雅臉上猶有淚痕,聲音都是尖利顫抖的。“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病人年紀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撐過手術?!?/br>那醫(yī)生說完,看見蘇如春,微微吃了一驚:“蘇醫(yī)生,今天不是你值班,怎么來了?這是你親戚?”如春點點頭,“方醫(yī)生,情況怎么樣?”方醫(yī)生,我大概有點印象,似乎是那個宋雨露的老師。方醫(yī)生食指指著自己的腦袋:“老人家這里長了個大瘤子,壓迫到神經,所以老人去倒水的時候才會暈倒。不過你也知道,這樣的瘤子平時也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正好你來了,去我辦公室看看片子吧?!?/br>蘇如春拍拍我的肩膀,跟在方醫(yī)生的后面走了,旁邊蘇立緊緊擁著杜麗雅才能防止她跌倒,而外婆,正滿臉蒼白坐在病床前,緊緊握著鐵床邊緣,眼睛都似乎直勾勾盯著病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的外公。王微微女士默默陪在她身邊,整個臉頰都哭腫了。50多年的婚姻,沒有紅過一次臉,吵過一次架,對比王微微女士失敗的婚姻和阿姨和姨夫三天兩頭的齟齬,堪稱完美。大概也因為這樣,所以對于此時此刻的外婆,外公出事,無異于天崩地裂。如春皺著眉頭進來了,臉色有些發(fā)青,拉著我出了病房,到旁邊的休息室。“現(xiàn)在大概就只剩下兩個選擇,外公這腦袋里的瘤子,不開,撐不過半年,而且可能馬上就沒有辦法走路了。開了,70多歲的人,也不知道手術過程中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任何情況都可能發(fā)生,單單就開掉瘤子來說,成功幾率是95%,可是還有5%的失敗概率,所以,你們要商量好做決定。”我們一家人除了在家里照看蘇如墨和小念的姨夫在醫(yī)院耗了整夜,第二天上午九點多,趙枚過來找我。我疲憊到沒心情和她說話,趙枚搬了個折疊凳子,在我身邊坐下。“老人家怎么樣?”我嘴里發(fā)苦,扭開手里的礦泉水瓶子,灌了口水。“還能怎么樣,難道我們全家人能夠看著他就這么等死?別說95%,就是5%的機會,也要試一試。外公剛醒,就握著外婆的手說了一句話?!?/br>我握緊拳頭,不能在小丫頭面前哭出來。“他說什么?”趙枚問。“他說,姜琴啊,我跟你還沒過夠?!苯偈峭馄诺拿帧?/br>趙枚嘆息,我扭著臉不想在她面前表現(xiàn)脆弱,看見如春耳朵上海掛著口罩,小跑著過來。他站到我旁邊,我就勢靠到他身上。也許是30秒,也許是一分鐘。我抬頭看他,“沒事兒了,趙枚這會兒有空能陪我說話,你快去忙吧?!?/br>趙枚望著他的背影,“你看他忙,還不是為了你外公。這個年紀的病人,特別容易出現(xiàn)并發(fā)癥和手術后遺癥,昨天剛送來那會兒,別的組都不愿意做,蘇立拜托了老同學我們組才接了他。本來組長來了是想要勸回去的,可是蘇醫(yī)生直接去找了主任,這不為了這個手術,今天上午這都第二次討論會了?!?/br>我的指甲刮著瓶子上的商標,趙枚接著說:“他對你,真是足夠掏心掏肺。”我大一的時候就學過管理學,知道等級鏈的意義,知道在醫(yī)院這樣講究資歷的管理幅度小的的組織里面,越級是什么程度的一件事情。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有告訴趙枚。外公還說:“我想要治,我還沒活夠,還沒看見寶娃娶媳婦?!?/br>四歲的時候,我寫不好阿拉伯數(shù)字,他氣得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沒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六歲的時候,上小學,他騎著一輛自行車帶著我穿梭在城市里,雷打不誤。七歲的時候,外婆犯了眩暈癥,他不會做飯,就帶著我一中午跑了六次小賣鋪。高三了,他每天坐半個小時公共汽車給我送飯。非。凡上大學了,他給我包的紅包是幾年的工資。一個外公對外甥的愛,一個父親給兒子的愛,不過如是。我卻沒辦法完成他最后的心愿。我是多么丑惡自私的一個人。把瓶子里的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