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珈文等肖誠把人送走，問說：“你那同學(xué)一個勁看我，你們倆是不是說我壞話呢？”

    肖誠摟著人往車的方向走，“沒說什么。他這工作，見慣家長里短明爭暗斗，不只恐婚，還怕被女的算計，要不也不會現(xiàn)在還單著，總覺得他有點被害妄想癥。”

    兩人正說著，肖誠突然松開楚珈文，幾步跑出去，連推帶搡帶了個人回來。

    那人站也站不好，東倒西歪，打著酒嗝，叫：“哥。姐?！?/br>
    肖誠面色不虞，把人直接塞進(jìn)車后座。

    楚珈文坐上車才問：“二全，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肖誠“哼”了一聲。這一聲在發(fā)動機(jī)的轟鳴下顯得很輕，但二全還是嚇得抖了一下。

    一盞盞街燈在車窗邊急速后退，車?yán)锏娜四樕媳挥吵隽鲿车墓庥?。車?yán)锇肷螣o言。

    還是二全先開了口：“誠哥，我心里不痛快?！?/br>
    肖誠仍是枕臉，但語氣緩和，問：“出什么事了？”

    從小被肖誠護(hù)著的男孩，聽到這幾個字哭了：“哥……哥……我完了?！?/br>
    肖誠踩剎車把車停到路邊，扭頭詢問。半天才問明白，前幾天肖誠給二全介紹了個音樂學(xué)院教提琴的老教授，好意讓人給二全指點指點。二全不敢貿(mào)然前去，在家練好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曲子，這才去登門拜訪，還拿打工的錢給人買了幾盒禮品。

    誰料老教授沒留情面，把人批得一無是處：節(jié)奏感差，沒有感情，金屬音色根本沒出來?？偨Y(jié)一下，就是二全不是拉小提琴這塊料，當(dāng)成娛樂可以，當(dāng)專業(yè)就死了這條心吧。

    肖誠聽了，長吁一聲，輕松說：“嚇我一身冷汗，多大事啊，就完了完了的。”他拿手從座椅縫里聳聳二全，安慰人說，“哥真心說啊，你那小提琴拉得，起碼打動我了?！?/br>
    二全拿手捂住眼：“哥，你又不懂，人家可是專業(yè)的?！?/br>
    肖誠滿不在乎再次打火發(fā)動車子，語氣真誠：“那你說，世界上，是懂的人多，還是不懂的人多呢？她雖然專業(yè)，但是吹毛求疵。金屬音長什么樣？我們觀眾根本聽不出來。我們就是聽個熱鬧，你記住，你要打動的，是臺下聽你拉琴的人?！?/br>
    二全把手放下，坐直了瞅著肖誠，雖然不說話，但情緒好多了。

    肖誠接著說：“你放心啊，不能只憑她一個人，就把你的理想給斷送了。哥再給你找個老師，找個比她有名，會說人話的?！?/br>
    對于肖誠安慰二全的做法，楚珈文不置可否。等倆人消停了，她突然吸了吸鼻子，似是想起什么，問：“二全，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嗎？”

    前一天在步行街對著的酒店外，楚珈文路過的時候，好像就聞到了一樣的香水味。這味道屬于典型的貴婦香水，名號響，濃度高，楚珈文并不喜歡，因此反倒有些印象。

    二全“嘶”的一聲，半天沒說話。

    肖誠問：“你在哪兒喝的酒？”

    二全裝作沒事兒人一樣說：“在前邊不遠(yuǎn)那家小炒店喝的。身上香水不是我的，是我今天去商場蹭冷氣的時候，那名牌柜臺里站著個女店員，不管身邊有沒有人，對著自己一頓猛噴，沾了我一身?！?/br>
    聽肖誠沒接話，二全又試探說：“哥，我以后不敢喝酒了。”

    肖誠“嗯”了一聲，又說：“等你大點，再練。”

    楚珈文沒再說話。

    兩人開車，先把二全送回家。

    夜色下，二全的家黑黢黢掩藏在路燈的盲點內(nèi)。這是一個陳舊的平房，上面有一間加蓋的閣樓。即使在破敗的薔薇胡同里，這樣的房子，也讓人覺得突兀。

    肖誠把小胖子扛了出來，問說：“自己能走么？”

    二全含糊哼了一聲。

    肖誠便架著人胳膊，從木質(zhì)樓梯上去，往閣樓二全的房間走。

    楚珈文聽山嫂說過，二全的爸爸，以前是廠辦小學(xué)的校長。這平房，以前是小學(xué)的宿舍。后來學(xué)校解散，二全的爸媽就去了南方打工，漸漸跟家里斷了聯(lián)系。他家報過案，街上的人去幫著找過，還在報紙上等了廣告，卻仍是音信全無。

    不一會兒聽到開門聲，有人火燒火燎問：“二全？喝酒了？”

    肖誠答應(yīng)：“沒事?！?/br>
    那人叫了一聲誠哥，像是瞬間踏實了。

    楚珈文在樓下等著肖誠，聽見木質(zhì)樓板吱吱呀呀響，然后便是細(xì)碎腳步，她在月色里仔細(xì)辨認(rèn)，有人摸索著從樓梯口出來，對著楚珈文的方向，瞪著黑洞洞的眼睛，問說：“是誰？”

    這人應(yīng)該就是二全的哥哥，大全。山嫂說，他曾經(jīng)出過工傷事故，兩眼接近全盲。

    楚珈文答：“我等肖誠?！?/br>
    那人點點頭。雖說看不到，但畢竟熟門熟道，他幾步就走到楚珈文面前，伸出雙手，抱住楚珈文的臉，從額頭到下巴，快速撫摸。

    他這一系列動作太快太突然，楚珈文反應(yīng)有些遲鈍。她覺得不舒服，便用力推開他手，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乘涼用的馬扎，咣當(dāng)一聲。

    肖誠聽到樓下的動靜，飛快跑下樓。

    他知道大全尿性，看到這一幕便清楚事情原委。大全到了想女人的歲數(shù)，眼睛不方便，身體卻把持不住。

    他一把把人推個踉蹌，把楚珈文擋在身后，呵斥大全：“你小子特么老實點！”

    夜晚，大全二全的家漆黑一片毫無生氣，倒是房子外面趁著月光，清冷而明亮。

    大全的笑臉，在破舊的雨蓬陰影下，顯得慘戚戚的：“哥，這是嫂子吧？”

    肖誠也不管人看不看得見，氣得拿手指著大全，嚴(yán)厲道：“你還知道她是嫂子？你是個男的，即使眼睛看不見，也不能碰上人就亂摸。但凡還有下次，等我找你算賬！”

    楚珈文被那有力手臂夾裹著，亦步亦趨跟人走到車前。

    肖誠把車門拉開，才松手讓人進(jìn)去。他坐進(jìn)車?yán)铮瘪{上的人柔軟的頭發(fā)，沉聲說：“我的錯。以后，這地方你一個人別來。”

    楚珈文不以為意，玩笑道：“我就那么弱？一個眼睛看不到的男的，我就是打不過，還跑不過嗎？沒你想的那么嚴(yán)重。”

    肖誠聽罷，彎曲手指，把楚珈文的頭頂發(fā)絲抓成亂草，對她笑笑。

    車?yán)?，楚珈文眼前的人成了一道剪影。極短的頭發(fā)，立體的五官，刀削的輪廓，陽剛的肌rou，這讓她想起了素描作品里的男性石膏像。

    月亮的柔光打在他身上，他的頭發(fā)、眼睛、顴骨、和嘴唇，折射出淡淡的光，而陰影的地方更顯濃重，昭示著讓女人尖叫的性感和力量。楚珈文默默腦補(bǔ)出，一個騎士騎在高頭大馬上，穿著銀色鎧甲的畫面。

    這個騎士，沒有拿著圓盾長矛去拼殺，而是用他自己的方法，保護(hù)著楚珈文。

    魚住水旁，不濕難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