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紅了。趙小公子把手掌往下一壓示意噤聲，笑聲頓止，他慢條斯理道：“不過，既然姑娘連自己都敢放上來賭，趙某也不吝惜了。姑娘想玩什么？”

    我捏著下巴思考，嫩嫩拼命撓我，眼淚汪汪道：“小姨，小姨，我一口飯都不吃了，我們走吧?！蔽遗呐乃X袋道：“別胡說，小姨怎么會讓你挨餓呢？”再轉(zhuǎn)向趙小公子道：“就玩那個，擲骰子比大小的！”

    趙小公子聽到了嫩嫩的話，沉吟道：“姑娘，你們?nèi)羰抢в谏?，倒不必賭這一局。我自可幫襯一二。”

    哎呀，這人真是啰嗦！好好賭一場不行嗎？我又不可能輸！

    這話可不能說出口，我面子上還委曲求全道：“不敢煩勞公子，還是請開局吧?！?/br>
    嫩嫩氣得咬了我一口，眼淚也滾下來了。我一面手忙腳亂地替他擦眼淚，一面緊盯著被呈上來的竹骰籠。

    趙小公子問：“姑娘打算什么個賭法？”

    我饒有興致道：“什么都行，簡單點?！边@可是我第一回上賭桌，太復(fù)雜我可理解不了。

    趙小公子沉吟道：“那不如壓大小。此處是我主場，于姑娘你怕是不公，不如讓你身邊那個小朋友來搖骰子，可好？”

    嫩嫩膽子小得太厲害，拼命往我身后縮。此刻我也不能慣著他了，拎起他扔到桌子中間，攛掇道：“好好給小姨搖骰子啊！”再向趙小公子挑釁道：“我壓大?！?/br>
    趙小公子微微一笑，道：“我自然壓小?！?/br>
    嫩嫩還在哭哭啼啼，我使勁兒瞪了他一眼，他才亂七八槽地晃起竹骰籠來。我表面風(fēng)雨不動地端坐在旁，暗地里卻捏起訣來。我第一回上賭場，這么信心滿滿總不會沒原因吧？正是了！往昔在眠香占玉樓看恩客們賭博，深鸝師姐一點一點將出千的技法通通教給了我；蘭圖師兄管得嚴(yán)，我一直沒機會真槍實彈上場試試，如今總算可以出出風(fēng)頭。擲骰子出千有點講究，這是人家的地盤，還是靠捏法訣最穩(wěn)妥。

    嫩嫩將竹骰籠蓋在賭桌上。

    趙小公子意味深長抬起眼睛沖我微笑，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嫩嫩左右看了我們一眼，圍觀眾人都起哄要他快開，他也就揭開了竹骰籠。

    我嚯地站起身——怎么可能？

    賭桌旁圍的一圈人通通哄笑起來，嚷嚷道：“趙公子，你這個早晨可賺大發(fā)了！趕跑了程老板那個老混球不說，還平白多出個標(biāo)標(biāo)致致的小娘子來?！?/br>
    那趙小公子但笑不語，我卻幾乎被駭出毛病來。不應(yīng)該啊！我在眠香占玉樓與一眾jiejiemeimei們擲骰子玩的時候，這個法訣從沒出過岔子，怎么偏偏今天——

    嫩嫩飛撲到我身上，嚎啕大哭道：“小姨，你把你自己都輸出去了，我該怎么辦啊！”

    我自己都迷迷瞪瞪了，也顧不上寬慰他。趙小公子又從從容容地展開了扇子，一副水墨江山的圖徐徐鋪開。我撥開興高采烈看熱鬧的賭徒們走到趙小公子面前，咬咬牙道：“愿賭服輸，你預(yù)備拿我怎么著？”

    小伙計奉了碗茶水上來，趙小公子將茶盞擱到一邊，沉吟道：“在下還真沒想好?！?/br>
    我骨碌碌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道：“不如這樣，你把我賣到京城的眠香占玉樓去，黃金百兩不成問題?！?/br>
    趙小公子被茶水噎了一口，提了幾口氣才緩過來，頗好笑地反問我道：“眠香占玉樓？姑娘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能不知道嗎？活了十六年，半數(shù)時光都在里頭廝混。

    嫩嫩也提起了興趣，從我懷里鉆出個小腦袋對趙公子說：“你不如把我也賣過去，黃金千兩都不成問題。”

    我大怒，敲他額頭道：“你千兩？你小姨我就百兩？”

    趙小公子：“……”

    正在我與嫩嫩就自己的身價展開激烈辯論之時，賭場里漸漸安靜下來。場里的小伙計們手忙腳亂地拉開窗戶讓一夜淤積的陋氣泄出去，清晨的陽光漏進(jìn)來；其中一人飛快地湊都趙小公子耳邊說了句什么，趙小公子面色大變，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耳朵尖，聽清那小伙計說道：

    “掌柜的，是枕壺公子！”

    ☆、【章一 山水】04

    我至今仍舊討厭人們喚他“枕壺公子”。好好一個沈枕壺，公什么公，子什么子？枕壺卻是一副受之無愧的模樣，人家一喚他“枕壺公子”，他便含著淺笑作揖回禮。每當(dāng)他這么裝模作樣，我就想要揍他。我覺得，他是枕壺時很近，是枕壺公子時很遠(yuǎn)。我們摟在一塊兒在泥里打滾的時候，可沒有人客客氣氣喚他“枕壺公子”；等他峨冠博帶、容止端方，“公子”的風(fēng)范樣樣不缺，卻不再是我的枕壺了。

    我一聽小伙計那聲“枕壺公子”一出來，就想拉著嫩嫩跑路；轉(zhuǎn)念一想，嫩嫩也隨我吃了不少苦，索性讓枕壺領(lǐng)回長安，到深鸝師姐懷里撒嬌去。主意既定，我便把嫩嫩扔到趙小公子懷里，誠懇道：“趙公子，我只值黃金百兩，這小孩值千兩呢！拿他換我，你不虧。我先走一步了?！?/br>
    我松開嫩嫩，撥開人群往外沖；嫩嫩在我身后啞著嗓子嚎啕著喊“小姨”令我?guī)缀跸聹I，可我狠下心腸，想著不論是這位趙小公子或是隨后要來的枕壺公子，總有一人會送他回眠香占玉樓去的，等那小壞蛋有了阿娘，就不會哭著要小姨了。

    捏了個風(fēng)訣，飛快地就沖到了賭場門口，正待長舒一口氣，便有一人一派從容地?fù)踉谖颐媲?。我止步不及，一頭撞進(jìn)了他懷里。

    “阿曇，”他嘆了口氣，“胡鬧夠了？”

    我頓時像刺猬似的從他懷里滾出來，哼哼道：“誰是阿曇？”

    我轉(zhuǎn)身又要跑，枕壺不輕不重地捏住我的手腕，沉聲道：“你還想往哪里去？”

    關(guān)你屁事！這話我只敢在心里說，近來枕壺是愈來愈像蘭圖師兄了，我委實有些怕他。話說不出來，只好付諸行動，拼了命想甩開他的手，不想他愈抓愈緊。

    “松手！”我嚷嚷道。

    “優(yōu)華！”枕壺嚴(yán)厲地看著我。

    “松手！”我?guī)е耷挥趾鹆艘槐椤?/br>
    枕壺猶豫著，手上力道小了，我趁機把手腕拽出來。他摸了摸我的鬢發(fā)，用往常用來求好討?zhàn)埖纳ぷ榆浡晢荆骸鞍??！?/br>
    我哭了起來，說：“滾開！”

    枕壺從袖口掏出一方帕子來，一面替我擦眼淚，一面優(yōu)哉游哉說：“我偏不?！?/br>
    我把他手打開，胡亂用臟兮兮的袖口抹了把臉，斷斷續(xù)續(xù)抽噎著說：“別拿莊致致的帕子來給我擦眼淚。”

    枕壺一愣，捏著手帕一角看了好幾眼，確認(rèn)道：“莊致致？這可不是致致的帕子。阿曇，你瞎說什么呢？”

    我尖聲道：“你居然叫她‘致致’！沈枕壺你不要臉！”

    枕壺?zé)o辜道：“不是你最先在我跟前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