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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來,一心想爭得皇帝陛下的垂憐,替我衡國除掉周鳴鶴那匹豺狼。雖下定了決心,其實心里很害怕;長安城也不是一團和氣,它暗地里帶著尖刺迎接我。只有你真心待我,你是真的拿我當(dāng)朋友,對不對?如今你又救了我的性命,你太好啦?!?/br> 回生罰山的路上我感覺筋疲力竭,眼里全是莊致致那做夢一般幸福的神情。我騙了她,她卻說我是唯一一個真心待她的人。我又何嘗真心待她?她只是在風(fēng)刀霜劍里生活慣了,陡然與我相交,我對她一點點好,她在心里頭放大了無數(shù)倍。我像個百萬的富翁,每天廣灑金幣,其實我的家私泰半都給了枕壺、延順等人;莊致致卻是個赤貧的小孩子,孤零零來到長安城里,人們都瞧不起她,只有我無心垂憐,給了她一枚金幣,她便把我當(dāng)做了寶貝。 難怪她要救我,難怪她總是因枕壺而生愧疚。她心里竟把我看得這么重——我卻騙了她,給了她虛假的希望。 我被愧疚壓得抬不起頭,沉重地登上生罰山九百九十九層臺階,歪在躺椅上翻來覆去都是莊致致;我想枕壺都不曾想得這么勤快過。如今大梁全是周鳴鶴軍,她卻執(zhí)意要回去救一個子虛烏有的哥哥,這不是發(fā)瘋嗎?不行——我從躺椅上跳起來——我得去阻止她。 捏了個縮地訣,我飛快地又一次跑到了莊致致府上;一闖進去,便見那小丫頭正捏著手帕揩眼淚。我忙問:“致致呢?”小丫頭哭道:“公主發(fā)了瘋了,拎起劍跳上馬便沖了出門,說要回大梁救世子。此去大梁千里遠,她還真打算騎馬過去不成?”我煩躁道:“馬呢?”她領(lǐng)我到了馬廄,我跳上一匹馬,道:“我去追你們公主,你記得跟我?guī)熃阒獣宦暋!?/br> 小丫頭說莊致致是一個時辰前動的身,我估摸著捏個縮地訣,能在一個時辰后追上她,便放開蹄子跑。冬日朔風(fēng)獵獵,刀子般刮我的臉,我也只作不覺。不想我估摸錯了,追了兩個時辰也沒瞧見莊致致的人影。長安去大梁分明只有這一條道,莫不是莊致致當(dāng)真發(fā)瘋了,騎著馬胡亂跑遠?我一猶豫,帶累著馬蹄聲也慢下來。環(huán)顧四周,夜晚已經(jīng)漸漸拉開了帷幕,繁星也婀娜登場;我活到這個歲數(shù),還真不曾一人出過遠門,心里頓時有些慌起來。 打定主意,再追一個時辰,追不到便找家酒店投宿,明日回長安找枕壺做計較。 我捏著縮地訣又追了一個時辰,莊致致的影子也沒瞧見,便心灰意冷;翻身下馬,拉著韁繩往四周看,想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界。黑夜里忽地又聽到一聲馬嘶,我一驚,捏起訣往傳來馬嘶聲的路邊黑黢黢的小樹林里探去,問:“誰?” 回答我的又是一聲馬嘶。 我慢慢抽出劍來,厲聲問:“什么人?” 小樹林里傳來一聲我熟悉的呻、吟聲。我大喜,隨手將自己的馬拴在一邊,循聲而去,便見莊致致正虛弱地扶著樹干想要站起來。我忙撐了她的胳膊,她恍惚道:“阿曇,你怎么來了?” 我說:“我接你去長安?!?/br> 莊致致說:“別鬧了,我要去大梁救我哥哥。” 我沉默片刻道:“我騙你的?!鼻f致致一雙眼睛從帽檐下方冷冷地看著我,我抿了抿嘴唇道:“其實我相信周鳴鶴已經(jīng)殺了你哥哥,可我不想你尋死,所以胡亂編了些話來騙你。” 莊致致冷笑道:“你現(xiàn)在才是騙我。我哥哥好好的,只是被周鳴鶴那jian賊囚在了大梁,我會把他毫發(fā)無損地救出來,像小時候他救我一樣。” 我握住她的手,道:“致致?!?/br> 莊致致的眼淚奪眶而出,嚎啕道:“你別攔我,我要去大梁。如果我哥哥活著,我便拼了性命救他;如果他死了,我也絕不讓周鳴鶴活著。我要扒下他的皮,喝他的血,割下他的頭顱來飲酒?!?/br> 我伸手摟住她的脖子,慢慢抱著她,輕聲道:“致致?!?/br> 她尖叫起來,跪地雙手扯亂頭發(fā),一面嚎啕一面說:“不論我哥哥是死是活,我絕不會讓他孤孤單單落在周鳴鶴手上。” 我無聲無息地陪她掉了一會兒眼淚,末了她自己眼淚流干凈了,便直起身子胡亂用袖子擦了擦臉,冷靜地說:“阿曇,你念書雖敷衍,好歹也知道伍子胥吧?他全家人被楚王殺光了,只剩他一個,便說:‘我必覆楚?!樽玉阍诔暮门笥焉臧惚阏f:‘我必存之?!髞砦樽玉惝?dāng)真覆滅了楚國,挖墓挖出楚王尸首,鞭其三百。逃亡中的申包胥聽說,傳話給他,斥責(zé)他此行太傷天道。伍子胥便說:‘吾日暮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昙o大了,可還有很遠的路要走,便只能用一些有違天和的辦法。 “我也是一樣的。我時間緊迫,可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完成,便只能做一些讓自己、讓別人都很難過的事情。我知道你喜歡沈枕壺,也知道沈枕壺喜歡你,可還是竭力促成自己與沈枕壺的婚事,我心里也不好過。我不后悔的,我是為了哥哥。 “可是哥哥死掉了。我什么都不想在乎了,我要去殺掉周鳴鶴,然后怎么樣都無所謂。從小到大,我孤孤單單一個人慣了,可以孤孤單單活著,也可以孤孤單單死去。” 我心里瞬間轉(zhuǎn)了千百個念頭,但嘴里只是說:“這一次我陪你吧。” ☆、【章五 致致】01 她小時候住在高塔上。 衡國篤信紅蓮教,大梁城中軸線上坐落著大梁的王宮與那座高塔。高塔上世世代代居住著紅蓮教的圣女,在先代圣女去世那天出生的、身份最尊貴的女嬰會成為新一任的圣女。她是嫡出的公主,整個衡國不會有比她身份更尊貴的女嬰了;她出生那一刻,高塔上傳來鐘聲,宣告先代圣女的仙逝。 新生的女兒被選作圣女,從來就不受寵愛的王后很是高興。她已經(jīng)有了個兒子貴為世子,又將有一個女兒被國教奉為圣女;從此以往,不論王上寵愛哪個小妖女,誰都不能動搖她的地位。可憐的女人這輩子就這點指望。 她一出生便被抱上了高塔;她是在云端長大的。她念了很多的書,知道塔下是大梁城;書中說大梁城春有群青節(jié),夏有篝火會,秋天的紅葉會鋪滿街道,冬雪包裹房梁的時候,王上會端著九龍琥珀杯登柏梁臺祝萬民酒。但她眼中的大梁城是腳下的玩具,隔白云如望仙鄉(xiāng),秋天紅葉好似熊熊烈火。每一個小小的黑點便是大梁城里的一個人,他們緊緊地挨在一起,也許在爭吵,也許會說很多親密的話。 她不大說話,因為無人可說。每天會有女先生抱著書簡登塔來教她讀書,琴師披著長發(fā)教她撫琴,舞者身著亮麗的長裙,裙擺旋轉(zhuǎn)起來恰似一朵盛開的紅蓮,她教她跳舞。很小的時候,她跳舞便跳得出神入化,那個舞者非常喜歡她,私底下對她贊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