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從懷里掏出另一方玉佩來，本是師姐替我與嫩嫩一起求的，嫩嫩既與了優(yōu)澤，我的給優(yōu)姝也不妨。同樣是羊脂和田玉，雕的是笑瞇瞇的彌勒佛。優(yōu)姝登時臉一紅，聲如蚊蚋道：“謝謝阿姐。”她乖乖低下頭，我俯身也替她系在脖子上，悵悵然道：“二妹今年也要及笄啦?！被仡^一望，只覺我及笄尚且是昨日的事。

    阿爹鄭重道：“正是，及笄了也該考慮婚事了?！蔽倚牡溃骸皦牧?！”臉上一陣干笑，腳底抹了油想溜。阿爹看透了我，喝止道：“你別慌著走，聽阿爹把話說完?！蔽曳鲋伪常侔悴磺樵?，阿爹用一種極尷尬的溫柔語氣說：“那些求婚的你瞧不上，阿爹也不逼你。今年春闈，阿爹給你挑個新科進士，好不哈？”我脫口而出道：“在去年的新科進士里挑，成不成？”優(yōu)姝優(yōu)澤聽了，不由得撲哧一笑；阿爹目瞪口呆，半晌，心灰意冷地拂拂手，道：“我是管不了你了?！?/br>
    這時綾織躬身進來，通報道：“延順公主在外頭急著要見大小姐?！?/br>
    我匆匆告退，往花園子里去，見到延順心慌意亂地踱著步，她身邊竟侍立著枕壺的小廝沈安樂。我上前問：“何事？”延順結結巴巴到：“沈枕壺、沈枕壺他——”我聽她半晌說不出話來，轉向沈安樂，切切問：“枕壺怎么了？”沈安樂卻眼巴巴望向延順，延順好容易把話給捋順了，道：“沈枕壺不知為何惹惱了沈將軍，昨天晚上便在將軍府前院跪著，到如今都沒起來呢！”

    我大怒，向沈安樂道：“你不早些來告訴我？”沈安樂苦笑道：“我們公子爺一個字也不許奴才透露給您呢。”我一邊匆匆上馬，一邊冷笑道：“怎么你現在舍得告訴我了？”他機靈道：“奴才可沒告訴您，奴才只告訴了延順公主殿下。殿下想要告訴您，可不是奴才管得了的了?！?/br>
    ☆、【章六 問翠】07

    我跨上馬，揚起鞭子想要狂奔；然正月初一的長安，大街小巷里全是人，馬蹄子根本揚不起來，便心焦氣躁地滾下馬，提起裙角，捏個縮地訣往沈將軍府上奔去。沈將軍平素節(jié)儉，家里仆從寥寥，有不少是他退役的舊部；如今守在大門前的便是從前一位羽林軍，背挺得筆直，虎背熊腰，金剛怒目。

    我卻不怕他，直直沖上前；老羽林軍攔住我，道：“優(yōu)小姐，如今府上不方便見客?！蔽掖舐暤溃骸澳銊e想攔住我，枕壺在雪里跪了一晚上，你們全家沒人心疼，可我心疼?！崩嫌鹆周婖久嫉溃骸拔覀児訝敽蛯④娰€氣，旁人也置喙不得?！蔽倚闹麑ι蚶蠈④娭倚墓⒐?，萬不會輕易將我放進去，便捂住臉痛哭道：“你這人當真鐵石心腸，枕壺不是你瞧著長大的么？冰天雪地的，他把自己跪壞了，跪出一身的病來，你就不心疼？”這粗漢子登時神情大變，抬頭望一眼落著綿綿大雪的天，嘟嘟囔囔道：“沒這么容易便跪壞吧？”我道：“你們行軍打仗的武人當然吃得消些，可枕壺不過是個文弱書生——”

    老羽林軍骨子里那點武人的自尊與對書生的輕蔑被我激發(fā)出來，喃喃自語道：“正是了，我們公子爺白斬雞似的身子，怎么吃得消這些?！钡芸煊謸u搖頭，向我道：“優(yōu)小姐，您還是請回罷，待會兒我自會向將軍去求情。將軍嚴令我守門，我是萬萬不能將您放進去的。”我沒想到功敗垂成，心下一橫，手里捏個縮地訣想要溜進去。他如攔路虎般守在我面前，苦笑道：“小姐，您別鬧了，請回罷?！?/br>
    我心頭一轉，在路邊折了一枝枯樹枝，笑道：“我可要闖進去了?！崩嫌鹆周娨残Φ溃骸袄霞一镫m然年紀來了，小姐您也莫要看輕才是?！蔽也辉購U話，捏著枯樹枝直直攻了過去；這位老羽林軍在沈將軍府上待了二十來年，比枕壺的年紀還要大，我平素來尋枕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十分清楚我的身份，自然不會動真招。我也不欲在武藝上與他分個高下，便利用了他這個心態(tài)，捏著枯樹枝左戳戳右戳戳。這位老戰(zhàn)士畢竟年紀大了，身子本身就笨重，自然不如我靈活；我到底在師兄手底下混了十來年，一來一去，他竟也觸不到我，眼睜睜看著我蹦來蹦去，干瞪眼。

    我輕盈地跳進了將軍府的大門，這位老羽林軍像是被我勾得來了興致，嘴上還朗聲道：“優(yōu)小姐，這身法可妙得很；若不是您根底太差，老左我今天恐怕要輸了?！痹挳吽麚Q了一套拳術，疾風迅雷般向我攻來。我忙把那截枯樹枝扔到雪地上，扭過頭便跑，老羽林軍在后頭急道：“誒呀，小姐，勝負未分，您怎么——”我一面跑一面高聲笑道：“回頭再跟你練，如今我可要去找枕壺了?！蔽衣犓谏砗蟀l(fā)出懊喪的聲音，不知是在惱我沒與他分勝負，還是在惱自己被我給耍了。

    沈將軍府上我來得少，沿著模糊記憶里的路，摸索著前行。枕壺那爹不近人情得很，我記得他老罰枕壺，罰的條款都莫名其妙。不曉得枕壺這一回犯了他什么忌諱，年三十晚上叫他跪在大雪紛飛里，未免狠過了頭，枕壺地底下娘親要是曉得了，指不定怎么傷心呢。

    這府上的植被都像沈將軍的性子，被修剪得筆直挺拔，沒有一絲一毫橫斜慵懶的美。我從覆蓋著厚雪的植株中穿過去，茫茫雪地里見到枕壺孤零零跪在空蕩的前院。他一身都被雪壓著，只露出里頭一點點喜慶的大紅羽緞；頭發(fā)眉毛全變作白色，嘴唇和臉頰都被凍得青紫。

    我心疼得厲害，撲上前小心翼翼地拂去他頭發(fā)上的雪，卻只拂動表面薄薄一層，底下都結冰黏在他發(fā)際了。他見了我，倒也不吃驚，慢慢露出一個微笑，道：“我聽到安樂那小子跑出去，就猜你會來?！蔽抑坏妹銖娀匾粋€微笑，說：“安樂機靈著呢，曉得告訴延順，再由延順轉告我，這樣也不算違了你的命?！闭韷剌p輕“哼”一聲，道：“他也就這點小聰明了，全然不放在正事上。”

    我到底忍不住，哽咽道：“你起來罷，我去向沈將軍求求情?！闭韷匦Φ溃骸芭率俏业娏四愀鷼饽亍！蔽乙膊簧?，登時全明白了，低聲問：“是我的緣故，對嗎？你爹不樂意我作他兒媳婦?！闭韷販睾偷溃骸澳隳獋?。”我咬牙道：“我才不傷心。枕壺，不如我們不成親了。我一輩子不嫁人，你也一輩子不娶旁的人，咱們還是這樣過，我倒要看看誰敢多嘴多舌?！闭韷剌p聲道：“聽著不壞。”我道：“自然不壞，你趕緊起來罷?！彼p笑道：“但是我不愿意。雖說沒名沒分地過日子也不差，但我偏偏要你嫁給我。你是我心愛的小姑娘，我就要給你披上新嫁衣。錦繡坊也好翡翠繡坊也罷，總之我偏要?！?/br>
    我心里極動容，眼淚滾滾而落，索性在他身邊跪下，柔聲道：“那我自然是陪著你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