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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起扇子道:“你且容我說笑一句,若不是巫端臣已娶了祁白梅,我瞧著他同優(yōu)姝倒還般配?!?/br> 我道:“呸,他什么人物,也想娶我meimei?” 枕壺道:“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他人品文采無一不佳,哪里配不上優(yōu)姝了?你不過是嫌他布衣身份??伤缃袷莵砀按洪澋?,若是高中了,未必不能成一段佳話。你倒真該嫌嫌我,我如今一文不值,你不會悔了吧?如今后悔可也來不及了?!?/br> 我急得要哭,只說:“不是不是!” 枕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逗你玩的,莫要當(dāng)真。我說巫端臣與優(yōu)姝,不也是玩笑話嗎?巫端臣早娶了祁白梅,你meimei還能過去當(dāng)妾不成?”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我們遂將這一回拌嘴擱下不提。今兒是我第一日當(dāng)新婦,只覺春風(fēng)拂面醉,萬事萬物都是好的;照理,我們該去枕壺雙親那兒拜見??缮蚶蠈④娺B婚禮也不來,自然不可能放我們進(jìn)去,枕壺倒也不拘泥于這個,只吩咐抹月和沈安樂備了茶水,用竹籃子裝了,攜我去他娘親墳前拜會。 城郊初春正是草長鶯飛,墳前青青翠翠冒出嫩草來。一點風(fēng)還凜冽著,我從竹籃子里端出金漆托盤的茶盞來,恭恭敬敬在他娘親墳前拜了,再將茶水灑在墳前的青草地上。 枕壺捏著折扇,托我起來,輕笑道:“我阿娘當(dāng)年可喜歡你了,你記得她嗎?” 他娘親過世時我不過十歲,之前我也不喜歡上他家里去,嫌他阿爹嚴(yán)謹(jǐn)無趣。此刻也不想騙他,只得道:“記得小時候她給我削梨子吃,大約是個膚色很白的美人?!?/br> 枕壺笑道:“難為你還記得??赡阏f是美人,大略是恭維話了。美人嘛,皮相骨rou雖重要,但失了神魂可就了無生趣?!蹦樕闲θ輸咳?,嘆息一聲道:“我阿娘自然便是那失了魂魄的木美人了,自我記事起,她就不快活,臉上難得笑,卻也從不悲,只木木的。阿爹大約也是不喜歡她,從來不見他們倆說話的。她能拖到我十四歲才離世,已是難能可貴;我老覺得她活不長?!?/br> 我握了握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慢慢地?fù)崦贡?,修長白皙的指尖一字一句劃著墓碑上的字,低聲道:“她臨終了,說不愿葬到我們家的祖墳去,只求在城郊置一塊小墓地。阿爹竟也遂了她的愿。他大概談不上愛她,只因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便也談不上厭煩?!闭韷厥栈亓耸?,取了別在腰間的折扇,徐徐鋪開了,自嘲道:“他們誰都談不上愛我。”又轉(zhuǎn)向我,柔聲道:“不過也無妨,阿曇愛我,不是嗎?” 我點頭道:“阿曇愛你?!?/br> 他又向娘親的墳?zāi)拱萘藘砂荩瑪y了我入城去了。入城后,他將抹月與沈安樂打發(fā)走了,笑吟吟問我:“你今天想做些什么?” 我念頭轉(zhuǎn)了兩三轉(zhuǎn),竟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忽擊掌道:“咱們?nèi)ドP山上探望師兄師姐吧?!?/br> 踩著九百九十九層臺階上了山,師姐搬了把躺椅,歪在院中小桃樹下嗑瓜子。師兄在石凳子上坐著,面目端肅地指點嫩嫩練劍;嫩嫩顯然是練得久了,一張小臉通紅通紅,汗涔涔的。我興高采烈道:“師姐,師兄,咱們來啦!”師姐懶洋洋轉(zhuǎn)過臉笑道:“方才還提到你們,你們這就來了?!蹦勰蹖σ蝗?,向我撲過來。 我張開懷抱要接,中途卻被師兄劫走了。師兄拎著嫩嫩的后衣領(lǐng),氣定神閑道:“才練兩個時辰,怎么夠?你少去膩著你小姨,她骨頭都是懶的,平白帶壞了你?!蔽液俸僖恍?,師姐勸道:“蘭圖,今兒你且放了嫩嫩,畢竟是他小姨新婚。”師兄道:“他小姨新婚,放過一天;他自己生日,放過一天;你生日,又要放過一天。等清明節(jié)踏青,浴佛節(jié)禮佛,余數(shù)種種,都放過一天,那還練什么劍?”師姐啞然。 嫩嫩負(fù)氣道:“練就練?!彼麍?zhí)劍虎虎生風(fēng)地練起來,小小年紀(jì),劍鋒已經(jīng)有了劍氣,揮揮垂落滿樹桃花。我心下驚駭,枕壺說了出來,道:“嫩嫩這天賦,莫說是百里挑一,千里萬里都難挑出一個吧?!睅熜值溃骸斑@是像了他父親。”師姐嗤笑道:“放屁,他可沒有父親?!?/br> 師兄搖了搖頭,上前繼續(xù)指導(dǎo)。我湊近了師姐,笑瞇瞇望著她。她抓了一把瓜子給我,促狹笑道:“如今快活了?”我目送著枕壺向師兄嫩嫩那邊去了,嘴里道:“可不是?!睅熃阍谖已矍皳P揚帕子道:“回神!回神!”我轉(zhuǎn)向她,她低聲道:“我和你師兄昨兒在你婚禮后去訪了祁白梅,問了你們在祁山深處撞見邪魔的事兒。上一回你師兄去祁山?jīng)]探出個究竟來,祁拘幽還盡給他找茬;我委他去雪山見鹿白荻,他也支支吾吾不肯說,大約也是沒見成。你師兄真是沒用!還是得我親自跑一趟。我和他商議了,先趕赴祁山,再去大雪山。祁拘幽也好,鹿白荻也罷,到底都是我的故人;我倒想看看這一回他們能整出什么樣的幺蛾子來。橫豎鹿白荻我也不要了,他們彼此若不嫌棄,在一起就是?!?/br> 我遲疑道:“你們帶著嫩嫩么?”師姐笑道:“阿曇,你可真是我的知音。我此番正是要同你說嫩嫩的事,他年紀(jì)小,不必同我們奔波;另則我也不樂意鹿白荻見到他。你想想,我辛辛苦苦懷了他九十九年才得這么個寶貝兒子,鹿白荻不過是百年前同我睡過幾回覺,竟也能有這么活潑可愛的兒子?萬萬不能便宜了他。故而,我想把嫩嫩留在長安城里,你且替我照看些日子?!?/br> 我拍著胸口打包票,師姐卻笑著搖頭說:“往日里,他雖叫你一聲小姨,你倆卻實則一塊撒野的玩伴;這一回可不同了,你得好好端起長輩的架子,他的功課一門也不許落下?!睅熃銓ξ?,一向是嬌寵有余,嚴(yán)厲不足,我從未見過她如此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只輕聲道:“嫩嫩年紀(jì)還小呢。”師姐苦笑道:“阿曇,你可知,你與嫩嫩,我其實是更把你當(dāng)親閨女疼的。我方才嘴上說得痛快淋漓,可他畢竟還是鹿白荻的兒子,更是雪山鹿鳴派掌門血脈里這一輩的頭一個。他又這樣得老天爺垂青,天賦可謂是獨步天下。倘若我還任他肆意胡鬧,誤了雪山鹿鳴派事小,老天爺發(fā)起脾氣來才不得了呢?!?/br> 我聽了前后因由,不由得長嘆一聲,默默向嫩嫩望去。他雖小臉蛋紅紅的,卻并無不快活的神色,舉劍揮袖間十分從容;師兄面無表情看著他動作,然我曉得,他的面無表情便是極大的歡喜了,因他教我的時候,每一挑眉一癟嘴都強(qiáng)烈地顯示出“朽木不可雕”的絕望。枕壺拎了劍與嫩嫩纏斗,嫩嫩小小的個子,卻也不驕不躁,一劍劍刺得很靈活。 我問:“師兄和你準(zhǔn)備何時動身?”師姐嗑著瓜子笑吟吟道:“得等春天里你和嫩嫩的生日都過了罷?無論誤了哪一個,你倆都不會饒了我?!蔽胰鰦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