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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白簡夷怎么了?” 沈老將軍郎朗地道:“白將軍千好萬好,偏偏有一個不好,據(jù)傳他與故世的倩妃娘娘有舊。倩妃娘娘畢竟是安國郡主——” 皇帝拍著龍椅震怒道:“倩妃以死明志!安國縱然狼子野心,與她一個弱女子又有什么相干?朕……朕很是對不住她。她與白簡夷所謂有舊,也不過是以郡主身份上京時的事了。自倩妃入了宮,十年來與朕情投意合。沈?qū)④娍诳诼暵曔@樣說,倩妃何辜?白將軍又何辜?何況北衙禁軍在白將軍手里也四年了,臨時調(diào)走白將軍,怕將士們心中不忿罷?此事不用再提!” 沈老將軍沉默半晌,道:“是,臣遵旨!” 我替枕壺燙了一壺酒,用濕布裹了,拎在籃子里,一手拄著油步傘,快步向湖心亭走去。 我們院子里那小池塘面上結(jié)了厚厚一層冰,再不用煩勞沈安樂撐船了。我冒著風(fēng)雪走到湖心亭,撣去衣裳上的雪花,拎出燙酒,擱在小方桌上。 “來一盅?”我笑瞇瞇道。 枕壺微笑道:“來的巧了,嘴里正沒味。” 我取了兩個梨花白的酒盞,慢慢斟了酒,遞給他。枕壺將酒盞壓在唇邊,只沾濕了唇角,又擱下來,慢慢嘆一口氣。 “什么事情不快活了?”我問。 “我爹爹……”枕壺輕聲說,又搖搖頭,“他什么風(fēng)浪沒經(jīng)歷過?是我瞎cao心了。” 我體貼道:“你替他cao心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不過,你看看他,他這一生吃過敗仗沒有?早些年在玉門關(guān)戰(zhàn)那些蠻子,不是打得他們割地求饒么?如今戰(zhàn)這些烏合之眾,更是綽綽有余。” 枕壺苦笑道:“他那時候才三十歲呢……如今六十好幾了。他又不是神仙,能長生不老的?!蔽樟死婊ò椎木票K,慢慢飲盡了,喃喃道:“他明天就出征了,我真想去看看他。” 我執(zhí)了他的手道:“這便去罷?!?/br> 枕壺搖頭道:“他如今重兵在握,我去探望他,不是平白惹陛下猜忌么?會讓他為難罷?我不去?!?/br> 我罵道:“荒唐!”將燙酒沖著冰天雪地的湖面灑了,道:“當(dāng)?shù)囊稣髁?,做兒子的去看一眼,皇帝就猜忌?憑這個腦子,那這皇帝他也不要做了,趁早退位,否則早晚被人逼宮。” 枕壺被我勾得神色微動,忽莞爾道:“好罷,我有法子了。” 我倆各自披了身褐色斗篷,用風(fēng)帽蓋了臉,走在長安城街上竟也無人矚目。他拉著我走到將軍府后院墻外,先開帽子仰頭微笑道:“我竟要翻墻進自己家,這等事也是聞所未聞了?!?/br> 話畢他牽了我的手,輕飄飄飛上將軍府的圍墻,再躍上屋定,輕輕踩著烏黑的瓦片,躬身邁步。我心里緊張,手上出了汗,黏糊糊地緊緊抓住他。 “噓!”他停住腳步,輕聲說。 我也頓住步子,只聽耳畔朔風(fēng)獵獵而過。他卻神色極專注,側(cè)著耳朵聽腳下聲息。我忙偏過頭,靠近了瓦片,便聽得屋子里有金戈聲,砰然相撞。 沈老將軍曼聲吟道:“長鋏歸來兮——” 他聲音噎在喉嚨里,竟不知如何唱下去。枕壺手指輕顫,敲了敲瓦片,敲擊聲隱在蓬勃的風(fēng)雪聲里,也不知沈老將軍能否聽到。 但聽他又吟道:“長鋏歸來兮——河梁相決絕——去莫復(fù)問,存者且生。” 我在極浩蕩的風(fēng)雪里,看到枕壺臉色的神情慢慢變了,嘴唇顫抖著,眉毛耷拉下來。他握了我的手,輕聲道:“阿曇,走罷?!?/br> 我心神不穩(wěn),腳下一歪,哐當(dāng)一聲踢翻一片瓦。枕壺哭笑不得,彎腰拾起那片瓦。卻聽盛大的風(fēng)雪里,沈老將軍刷的一聲抽拔出長劍,輕聲道:“去罷。” 枕壺身子一軟,跪下來拜了三拜。我趕緊也隨他拜了三拜。 待我抬起眼睛看他,卻見他眼里瑩瑩的都是淚光了。 ☆、【章七 舉烽】08 三日后,沈老將軍在杜曲整頓兵甲、協(xié)理輜重,過灞橋,渡渭河,北上迎敵去了?;实垡酪啦簧岬厮偷搅隋睒蛏希诊L(fēng)俗折柳送別,卻只是冬日里的枯枝了。沈老將軍下馬跪拜,說:“老臣定凱旋以效陛下深恩。” 皇帝朗朗地道:“朕的驃騎大將軍沒有輸?shù)牡览??!?/br> 長安數(shù)萬民眾夾道歡送,士兵們在出城的時候都高高揚起頭顱,揮舞著手臂露出必勝的得意微笑。他們頭盔上插著冬日的黃色水仙花。 當(dāng)天我發(fā)了老毛病,骨頭痛得不行,只能歪在床上,渾身乏力。枕壺在我床邊猶豫不決,我便虛弱不堪地罵他道:“還瞧著我做什么?你守在這里,我的病也見不得好。還不趕緊去見你爹爹?!?/br> 枕壺混在相送的雜拉人群中,望著他父親蒼老挺拔的背影,在寒風(fēng)里輕輕地嘆息。呼吸被凝成繁霜,輕飄飄飛到天上去。漸漸又化作雪落下來。數(shù)萬軍民行至灞橋,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了前路。 照慣例,往下便不送了。沈老將軍翻身上馬,轉(zhuǎn)身朝長安城拱一拱手,便提起轡頭揚長而去。馬蹄踏在雪褥子上悄然無聲,只留下深深的印痕。 十萬甲兵雷霆般隨去,皇帝在明黃色的羽旄下站了很久。司禮官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起駕回宮罷?”皇帝遙遙望著,轉(zhuǎn)過身頷首。 枕壺回到家,一身都被雪給濡濕了。我病緩了些,便起身替他脫了大氅,披了件嶄新的裘衣,柔聲問:“你爹爹氣色可還好?” 枕壺笑道:“我想起小時候了。我出生時他還駐扎在冥水畔,守著玉門關(guān),頭四年我竟也沒見過他。他班師回朝,我娘平平淡淡的,照舊日常地過。我年紀小,家里人說什么大將軍要回來了,也不明白,只懵懵懂懂的。夏天黃昏后最涼快,我便搬了一柄木刀在院子里舞了玩兒。便見一人從外頭推門入了內(nèi)院,胡子一大把。我被唬得跳,喝問是誰。那人便笑著問我是不是枕壺。” 我抿唇道:“那是沈老將軍罷?” 枕壺道:“他那時候可還不老。奪了我的刀,把我欺侮得哇哇直哭?!?/br> 我奇道:“你還會哇哇哭?” 枕壺嗤笑道:“哇哇哭誰不會?我那時候比嫩嫩還小呢,哭一會兒怎么了?我不僅會哇哇哭,還會嚶嚶哭呢!” 我笑罵道:“貧嘴!”將往過縷一遍,竟沒有枕壺掉眼淚的記憶,便又柔聲道:“你后來就不哭了,是不是?” 枕壺嬉皮笑臉道:“長大了自然不哭了,誰像你厚臉皮。” 惱得我去揪他臉,他也不避,任我揪著臉皮扭了兩扭,再抱了我的腰,坐到床邊,將我擱在腿上,咬了我耳朵一口,笑問:“阿曇,你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啦,”我斜他一眼,說,“要不是好多了,誰有閑情在這里跟你貧?” 他身子往后仰倒,我順勢趴在他懷里,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