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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低,和氣道:“翠娥,你這些話都有道理,老人家我也不是不知道??墒牵銈?nèi)舳甲吡?,公主那邊問起來,怎么辦呢?不如你們再等一等,公主把孩子生下來了,府里當(dāng)即會動身入蜀,到時候一塊兒去,不好嗎?” 翠娥啐道:“誰知道公主什么時候生孩子?我們這些人的爹爹mama明天就要走了!當(dāng)初入府里做事,可沒說把命賣給你們!” 望穗慢條斯理地上前,將這些人挨個掂量一番,冷冷道:“你們沒簽賣身契,那是我們夫人疼憐你們!不曉得報恩的嗎?”她平素在范老夫人手底下做事,算是范將軍府上半個主子,積威猶在,唬得那一群丫鬟小廝噤若寒蟬。又厲聲道:“如今也沒要你們把命拿出來,只說要等兩天,這都等不得嗎?” 幾個小丫鬟被罵得哭了起來,翠娥也抹了把淚,臉上神情卻更是恨恨的,道:“哦,當(dāng)初不叫我們簽賣身契是老婦人的疼憐,如今她就不疼憐我們了?就舍得看我們守在長安城里遭罪?就舍得我們和爹爹mama骨rou分離?”話到這里她哭了起來,道:“口口聲聲說老夫人當(dāng)初慈悲,不叫我們賣身,如今拘著不讓走,同簽了賣身契有什么區(qū)別呢?國也破了,家也亡了,我哥哥都把骨頭埋在汾河邊上了,你們卻不讓我和爹爹mama一塊兒走!我偏要走,我才不管公主如何如何,我死也要和爹爹mama死在一處!” 到后來她簡直是嚎啕大哭,這一哭牽動了大伙兒的心腸,前院里此起彼伏竟都是啜泣嗚咽聲了。我被他們激得想起枕壺,想起犧牲了的武襄君,想起頭顱被懸在軍旗上的范可與,想起狼狽不堪的大唐,一時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嫩嫩很乖地捧著我的臉,輕聲道:“小姨別哭,我保護你呀?!?/br> 我破涕為笑,道:“小毛孩子!” 詹管事眼見事態(tài)控制不住,求助般看向望穗。望穗輕輕嘆一口氣,灰白色的鬢角稍微散亂,她伸手理了理,問:“有多少人想出府?” 前院里靜默了很久,凝重的沉默之后,當(dāng)先有個小廝跪了下來,道:“老夫人和小將軍待我恩重如山,可是、可是我家里的老父親不能沒有我!” 他這一帶頭,院子里嘩啦啦跪了一地,那牙尖嘴利的翠娥跪得格外利落,撲倒在望穗跟前,痛哭道:“望穗姑姑,我也不想啊,你們待我們那么好,能在將軍府里做事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墒?、可是我真的很想和爹爹mama在一起?!?/br> 望穗輕聲道:“怨不得你,人之常情。” 我抱著嫩嫩走近望穗,低聲問:“把他們都放出府去,順順哪里會瞧不出端倪來?咱們得想個點子把她糊弄過去。” 望穗笑道:“這事兒煩請沈夫人您勞心勞力了。” 我心里一時也轉(zhuǎn)不出個主意來,只抱了嫩嫩凝神細想。忽見范老夫人腳步穩(wěn)當(dāng),神情平靜地走進前院,銀灰色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金蝴蝶的發(fā)飾在她鬢角震顫著。老夫人冷靜地掃視哭作一團的前院,奴才們見了她紛紛哭哭啼啼地行禮,老夫人淡淡道:“免了罷。” 她一來,院子里便靜了下來,這些人在范老夫人底下侍候了這么些年,知道她最看不慣吵嚷場面。事實上她自己也平靜冷淡得不似尋常人,她的獨子范可與陣亡消息傳來時,我正侍奉在她身邊,她一根眉毛也沒動,只沉默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又聚起府里所有人,冷靜自持地叫他們不許在延順跟前瞎說。 范老夫人輕描淡寫道:“大家在吵什么,老身心里清楚。從清早鬧到現(xiàn)在,老身在房里仔細地想了很久,做了個決定?!彼唤?jīng)意向我看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見她平靜地挪開了視線,又波瀾不驚地道:“明早府里隨陛下一同入蜀。” 我氣急敗壞,感覺自己被背叛了,被信任的人在身后捅了刀子,比什么都痛。范老夫人把消息一宣布,便扶著望穗的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剡M了內(nèi)室。我忍著怒火將嫩嫩安頓在房里,心不在焉地給他端了一盤核桃仁吃,叮囑他乖乖在后院玩,不要到前院去,自己卯著一肚子氣去范老夫人的內(nèi)院拜會。 被望穗攔在了外頭,她冷淡的神情頭一次露出一點無奈來,道:“沈夫人,我們家老夫人已經(jīng)很累了,有什么話以后再說吧?!?/br> 我嗤笑道:“以后?什么以后?等到了錦城再說嗎?” 望穗低頭道:“您讓老夫人歇一歇吧……” 我還想說些難聽的話,忽然內(nèi)屋傳出范老夫人的聲音,有些疲憊,但還是非常冷靜,道:“沈夫人有話同我說,你讓她進來便是了。” 我冷冷瞥了望穗一眼,抬起腳便進屋。她忽然牽住我袖子,極低地說道:“老夫人有老夫人的難處?!?/br> 我冷酷地回道:“我會好好聽她說的?!?/br> 屋子里,范老夫人只穿了件家常的月白色袍子,坐在梳妝臺前,撫摸著珠寶首飾盒子,正沉吟斟酌。她年紀大了,年輕時的風(fēng)韻化作了一種古井無波的優(yōu)雅。她從盒子里挑出一支金鳳尾的簪子,微笑著給我看,道:“這是我成親那天的首飾,好看嗎?” 我只是問她:“你們闔府上下明早入蜀,順順怎么辦?” 她問我:“好看嗎?” 我咬了嘴唇,瞥了那鳳尾簪一眼,被耀得心花怒放,實在不能違心說話,只能道:“好看?!?/br> 范老夫人淡淡一笑,將金鳳尾簪子鎖進雕花首飾盒里,道:“老頭子也說好看,奄奄一息的時候還牽著我的手,說起這支簪子?!阌X得可與像我嗎?” 我被她這話一驚,訥訥道:“范將軍?眉毛眼睛特別像,性子就全然不像了?!边@是實話,范可與木頭似的,全然沒有范老夫人的從容風(fēng)度。 “是吧?”老夫人居然小姑娘似的笑了起來,“他那個性子誰也不像。他爹爹當(dāng)年在長安城里是第一等的風(fēng)流!范探花!青瓦朱樓金龜郎!” 我不做聲。 范老夫人這話說完,面上恢復(fù)了沉靜神情,悵然若失道:“可惜他們都離開了,把范家丟給我?!?/br> 我還是不做聲。 她又道:“既然留給我,我就得好生經(jīng)營著,方不辜負他們的囑托。府里上下幾百口人,不能全在長安城里拖著?!?/br> 我絕望了,感覺無可挽回,只喃喃問:“那順順呢?” 范老夫人淡淡道:“自然會留下人來照顧殿下,殿下肚子里可是我的孫子。” 我道:“要是她知道了呢?她會受不了的!” 范老夫人輕聲道:“早晚會知道的,也沒什么受不了。我聽了消息,本以為受不了,還不是熬了過來?” 我哭道:“順順很嬌氣的!” 范老夫人平靜道:“要么嬌氣地死去,要么堅強地活著。世上的事情很簡單。” 我情知此事不可挽回,失魂落魄地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