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2
舊址。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可怖的地方,只不過喻宵從未在心里認同它是一個“家”。從孤兒院坐落的山頭上沿著小徑一路向下走,會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白色的野花迎風(fēng)招展。天朗氣清,陽光明媚,這時候再回望這塊地方,倒也沒那么冷清。只是喻宵知道,自己真正的家在何方。他背負著近三十年無色無味的過往,背負著一身永不淡褪的傷痕、不足為外人道的酸澀、每一個附骨之疽般的噩夢,跋涉過上萬個日夜、千萬里的路,裝著他目睹過的、經(jīng)歷過的一整個世界,風(fēng)塵仆仆地來到他終于求而得之的美夢身邊,然后被接納、被擁抱、被報以同等的熱愛,并被告知,雖然有些晚,但他終于找到了他該回去的地方。喻宵養(yǎng)父的墳塋在一個偏僻的墓園里,雜草長到了小腿處也沒人修剪。這是專屬于生前困窘的人的長眠之地,總是死氣沉沉,只在晴朗的天氣才顯出幾分生機。此時正是早晨,墓園里空氣清新,帶著點青草的濕潤的香氣。喻宵拉著顧停云的手,一直走到墓園的最里面。顧停云看著喻宵把一束白菊放在養(yǎng)父的墳前,然后蹲下來,一句話都沒說。這樣的場景,他曾經(jīng)是親歷過的。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記憶里除了孤零零的墓碑,就是黑色的傘。后來出現(xiàn)在他每一個暗色的夢中。失去至親的傷痛,是時間也無力治愈的。許久的沉默后,喻宵終于開口,但不是對著墓碑下長眠的人。他轉(zhuǎn)頭看著顧停云,緩緩地說:“他永遠都不肯告訴我任何一件不好的事,永遠自己扛著,有一天終于扛不動了?!?/br>顧停云在他身側(cè)蹲下來,靜靜聽他說。“他當(dāng)年究竟碰上了什么邁不過去的坎,讓他突然變了個人,這件事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br>“盡管他可能不算一個好父親,但我還是很后悔沒有告訴他,”喻宵吸了一口氣,終于直視著古舊而破敗的墓碑上的名字,“無論如何,謝謝你給我一個家?!?/br>“你知道的,他在另一邊好好地生活著。只要你還記得他,他就一直在?!鳖櫷T莆兆∮飨氖?,柔聲道,“他在萬壽菊花海的另一頭,遠遠地看著你呢?!?/br>他想,如果這個人的生命里還會有雨天,他要當(dāng)一把傘,為他撐起萬里晴空。從此無風(fēng)無雨,冰雪消融,沒有哀愁,只有美夢。花季過了,還會有下一個春天。離開墓園,他們回到了高中時初遇的街道,把錯過的每一步路從頭走。顧停云從自己手腕上取下沉香手串,給喻宵戴上,“你比我還要瘦,有一點點松,但沒關(guān)系,不會掉?!?/br>“它本來就是你的?!庇飨f。“我的就是你的?!鳖櫷T茽科鹚氖?,“你一輩子把它帶在身邊,然后我一輩子把你帶在身邊,好不好?”喻宵看著手腕上這一串陪了他十幾年的珠子,低聲道:“好?!?/br>顧停云突然說:“我會死?!?/br>喻宵臉色一下子變了,“什么?”顧停云笑了笑,湊過去吻他的臉頰,“我是說,我會慢慢老去,終有一天會死?!?/br>喻宵認真地看著他,“我也會?!?/br>“但對你的愛不會。”顧停云說。他在十三年前就見過他的心上人。只不過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其實已經(jīng)有點喜歡那個蒼白瘦弱的收銀小哥了。還好,他沒有在少不更事的時候輕許諾言,讓他的青蔥少年等他太久。“我也一樣。”喻宵說。“我?guī)慊丶??!鳖櫷T普f。回去后,顧停云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是他爸接的。他說他這次要帶個人回去給他倆瞧瞧,是他的男朋友。他爸問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跟這個人把日子過下去了。他說是。“早點回家。我先給你媽做做思想工作。”顧停云放下電話,心里一陣暖。暑假開始的第一個周末,顧停云帶著喻宵回了自己家。他爸的思想工作卓有成效,四個人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每個人都在主動去習(xí)慣自己新添的家人。顧停云打算在家里呆一段時間再出去。喻宵要上班,所以周日下午就坐上了回N市的火車。走之前,顧停云的父親跟他說了一句“以后常跟著停云回來看我們”。顧停云的母親雖然沒說什么,但也笑著向著他揮了揮手,算作道別。第二年春天來臨的時候,兩人一起上了趟雞鳴寺,在櫻花最爛漫的時節(jié)。風(fēng)過時,落英如雪般紛紛拂落枝頭。他們沿著石階一路往上走,虔誠地點上每一炷香,拜過每一尊佛像,見證了一對老夫婦的皈依。山頂處,兩個小錦囊被堪堪掛在樹梢上,寫的是同樣的祈愿。臨近山腳的時候,顧停云停了停腳步,看喻宵獨自緩緩向前走。早春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肩頭,微風(fēng)吹起他的衣擺,步履一貫從容,背影依然如畫。顧停云知道,那是他這一生都不會放下的執(zhí)念,冥冥之中呼喚他從黃泉底下返歸人間,在春光明媚的最好時節(jié)與之重逢。泅渡過災(zāi)厄與離別,回到彼此身邊。然后以余生為紙,以誓言為筆,以深情為墨,寫下詩幾行。在他出神的當(dāng)兒,喻宵回過了頭,向他招了招手。笑著的。那首冗長的詩里說:我知道人間總是這樣冷,可我仍然執(zhí)意尋找春天。你走向我,笑一笑,我就明白,我已經(jīng)到達終點。—完—作者有話要說: 有兩個番外=v=第47章外一篇:一陽來復(fù)顧停云在深夜的巷子里遇見了一個少年。少年比他矮大半個頭,一頭微卷的黑發(fā)被吹得有些凌亂,穿一件黑色外套,幾乎要隱匿在濃墨般的夜色里。臉色蒼白得異于常人,血色仿佛被寒冷的夜風(fēng)洗劫一空。看見他的時候,顧停云覺得深藍天幕上綴著的星子都一齊落了下來,撲簌簌,叮叮當(dāng)當(dāng)。毫無疑問,與他在巷子里不期而遇的少年就是喻宵,看身高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樣子。環(huán)顧四周之后,顧停云發(fā)現(xiàn)這條巷子并非他每天上下班都會經(jīng)過的那一條,卻有一種莫可名狀的熟悉感。借著城市燈火的光,再結(jié)合眼前的“喻宵”的年紀(jì)來看,這里多半是他已經(jīng)闊別十來年的家鄉(xiāng)W市。對于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顧停云沒有一點頭緒。但好在他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連人帶魂穿越到了十多年前的家鄉(xiāng)這件事帶給他的驚奇只持續(xù)了半分鐘,便被坦然接受。“小弟弟。”顧停云站在喻宵面前說。喻宵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顧停云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大概像極了一個人販子,